第23章 祠堂問話(第2/3頁)

她說完,從袖子裏取出一件螭紋玉帶扣,玉色溫潤,鉤件和扣件相合而成,鉤頭飾有如意圖樣,左右件則是對稱的蟠螭紋。

“此物是我為鳶兒求的。現在送給你。”齊夫人將玉帶扣珍重地放在齊鳶手心裏,低聲道,“你既然托生在此,也是與我家有緣,以後仍舊以母子相稱即可。日後你要是能尋得生身父母自然更好,只是到時別忘了我們幾口老人。我們不求你如何盡孝,只要你看到這玉帶扣時,能捎來只言片語,令我們安心便好。”

她說完,將玉帶扣輕輕放進齊鳶的手裏,“今夜之事,只有我跟老太太知道,你若想回家,我們自會為你安排。”

齊鳶剛剛做好了各種準備,唯獨沒有料到事情會是這樣。

她們既然知道自己是孤魂野鬼,不應該想辦法驅鬼的嗎?竟然就這樣接受了?

自己……真的可以回家了嗎?

哪怕只是回到京城,遠遠地看一眼,知道母親和妹妹的處境。父親如今仍是杳無音信,自己這次回去,是不是可以設法求見太傅,營救父親了?

齊鳶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

這跟他預料的不一樣,以至於他此時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更不知道眼前的這倆位慈愛的長輩……真的會這樣做嗎?

老夫人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又看他雖然穩重,到底是個孩子,此時傻愣愣地望著楊氏,臉色煞白,額頭上還掛著大滴的汗珠,心裏不由重重地一嘆——她這幾日,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如何處置這個人,這個占據了鳶兒身體的孤魂野鬼!

雖然她心裏也清楚,這孩子附身時是停屍的第三天,肉身原本是硬了的,齊鳶也的確是徹底沒了的。可是誰能忍受自家孩子的身體裏住著別人?

她日日夜夜被此事折磨,最後下了狠心,決定請法善寺高僧來驅魂滅鬼,到時候再辦一場法事,將鳶兒的肉身葬入祖墳,以免耽誤孫兒托生。

老夫人拿定主意後便先跟楊氏商量。楊氏卻十分善良,只說如果事情的確是這樣,那借身托生或許是這孩子的福報呢?只要他為人良善,斷沒有反過來害他的道理,且先觀察觀察。

老夫人只得暫時按下了驅魂的心思。但她終究跟這個冒牌的孫子親近不起來,因此那天讓齊鳶去選布料,要給他做新衣裳。

至於原來鳶兒的衣服,她是再不肯讓這人碰一下的。

可就是那天,這孩子看出了她的念想,遲疑後又要了那一匹落日紅的鮮亮料子。

他說“衣櫥裏應當有件這樣的。”

他並不喜歡,但他認為應該這樣——鳶兒應當喜歡這樣,自己應當想看他穿成這樣。

老夫人當時心神一震,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孩子或許正在默默背負著倆人的命運,他在為自己活,也在為鳶兒活。

直到那一刻,她才徹底放棄了找高僧道士的打算。可是就這樣留著他,她也不知道對方是什麽來歷,始終無法安心。

今晚攤牌實屬無奈,她已經看出這個孩子敏捷多才,能讓褚若貞刮目相看,又能被禦史大人邀請上玲瓏山的怕不是尋常人物。

這人若是出身普通人家,那她便當這是一場緣分,收他做義孫,放他歸家行孝。

但若他親生父母是為官做宰的,自己就要掂量掂量了。真有什麽不妥,她寧願今晚自己打殺了他,也絕不能縱虎歸山。

老夫人打量齊鳶的時候,齊鳶終於漸漸回過神來。他並沒有意識到老太太的真正目的,只是生性多疑,並不敢輕易相信旁人。因此最終仍是忍下了回家的欲望,將齊夫人所贈的玉帶扣鄭重收起,再次拜倒在地。

“晚輩既承小公子肉身之恩,深感愧疚不安,然晚輩福輕之人,實在記不得自己來處,將來若能記起生身父母,一定稟與老夫人知道。”

齊鳶說完一頓,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面,閉著眼沉聲道,“晚輩承蒙大恩,不敢知恩不報,今晚願意立約為照,日後不管能否記起生身父母,都願在齊家長輩膝下侍奉,孝養二老於生前,禮祭於身後。至於齊府家田財產,晚輩一概不要,店鋪家事一概不沾。日後若有機會,晚輩自當另掙安身立命之處。”

一字一頓,鏗鏘有力。

老夫人在上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久久不語,齊鳶低伏在地,許久之後終於聽到老夫人長長的一嘆。

“富貴錢財乃身外之物,我沒擔心過你爭家競產。”老夫人嘆了口氣,道,“我只問你一條,你既然知道家中銀財無數,盡管受用,為何還要讀書科舉?”

齊鳶如實道:“回老夫人,讀書是為修身明德,科舉是為了立業避禍。齊家雖有萬貫家財,但無憑無恃,恐怕容易招致禍端。唯有以科舉抗吾宗,提高聲望,光耀門楣,才能安然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