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慘白少年的臉真的變得慘白了。
雖然陸懸魚不知道歷史上的糜芳是個什麽人,但她和這位人形聚寶盆打了一階段的交道,對他是稍微有一點認知的。
這是個被糜家慣壞了的小孩子,有富家少爺的聰明,也有富家少爺的輕浮,他從小到大都在父兄的羽翼之下,錦衣玉食,因此心志還沒有堅韌到能夠獨自面對這樣一場將糜家也席卷進去的戰爭。
他因為某個外界因素開始懷疑她,但又沒有更強大,更高明的手段左右她的決斷,因此想到用這種辦法來試探她。
……小心翼翼,且不願意正面激怒她。
這樣的手腕是沒辦法獨當一面的,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不該強求。
“我現在就在你面前,”她很耐心地說道,“若我有愧於你,難道還會見你嗎?你知道我不擅作偽。”
“這倒也是。”他小聲嘟囔了一句。
“所以你到底是聽了誰的言辭,還是收了什麽人的書信?”
“原本……原本朐城便有流言……”
仗打到這個份兒上,沒有流言都是不正常的。
今天是曹賊久攻下邳不下,明天就是陸廉已經授首;
昨天是關陸聯軍揮師北上,前天就是於禁大破陸廉;
在這些流言中間,自然還有“曹操又屠了哪裏”、“我們態度恭敬點,曹孟德必能放過我們”、“若我們奉了牛酒,說不定曹公將來平定徐州,還要借我們的力哪!”這一類的失敗主義言論。
這些流言對糜芳沒造成太大影響,他家大業大,從東海到廣陵都有他家的田產,怎麽跑都能跑得掉。
但下邳城中還有他的兄長與阿姊,這是極其緊要的。
劉玄德可以死,他的親人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他十分在意的緣故,前幾日便收到了一封信。
信是小沛那邊傳過來的,糜家在那裏也有產業。
那個寫信的管事說,這邊的兗州人有些傳言,說小陸將軍與郭嘉私交甚好,早已同曹公暗通款曲,但具體密謀了什麽,那可就沒人知道了。
……她與郭嘉私交甚好。
陸懸魚的心情有點復雜。
“你信嗎?”
糜芳此刻的目光倒是短暫飄開了一下,但立刻又回到她的臉上。
“那將軍與郭嘉有書信往來嗎?”
……有來,但沒有往。
“若我真有什麽二心,曹操就不會水淹下邳,”她說,“我也不會耐心同你解釋這麽久。”
那雙眼睛狐疑地盯了她很久,最終露出了一點被安撫的情緒。
“將軍這樣說,”他說道,“那是一定會救下邳了?”
“我一定會救下邳,”她十分肯定地說道,“而今曹操欲令我入他的陷阱,用這些小伎倆迫我出戰罷了。”
慘白少年思索了一會兒,忽然直起身,特別鄭重地給她行了個大禮!
“是我錯想了將軍!”他特別誠懇地說道,“若是將軍不棄,能否令我在營中將功補過?”
……以前她不管在哪裏,糜芳都不太同她的士兵住一起,他要麽住城中,要麽自己另外有個小營地。
但現下他卻很迫切地想要留在她的營中,她想了想,恍然大悟。
糜芳一方面大概確實有將功補過的心,另一方面跟在旁邊不僅能將功補過,還能勤刷好感度,方便時時提醒她進兵。
雖然也有把自己折進去的危險——她要真準備學一下呂布,糜芳留在這裏也無法阻止她,反而小命堪憂——但很顯然這孩子想明白了,願意為了兄長和阿姊賭這麽一把。
“我這裏不少你一個帳篷,”她微笑著應了下來,“但軍中清苦,恐怕你受不住。”
慘白少年連忙一叠聲地答應下來,“我是吃得苦的!將軍鞍前馬後,就由我來照顧便是!”
趙六自營中而過。
他的刀柄有點問題,需要工匠再打一個新的給他,除此之外,他還在營外尋到了一個草鞋編得很好的農戶,在他那裏花了近百錢,才買得了一雙草鞋。
這東西原本不值這個價,但農人也是有理有據的,說現下曹操又來劫掠徐州,什麽東西不漲價呢?一雙草鞋原本可以換幾升米的,但現下十幾錢難道還能買得到什麽東西嗎?
這話說得不錯,趙六也只能咬著牙付了錢,唉唉唉。
原本在淮安城中,他是買了一雙草鞋的,老兵都知道鞋子是極其重要的東西,但隊裏來了個新兵,在行軍時磨破了自己的草鞋,又不知道提前備一雙。想到這裏,趙六又嘆氣了。
這些零零碎碎的事情占據了這個士兵大部分的頭腦,因此他走進營中時,幾乎可以說是目不斜視,一心一意地在想自己的事,但在經過一處帳篷時,他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都被吸引過去了。
將軍生活樸素,中軍帳裏除了必備生活用品之外,幾乎沒什麽裝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