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徐孟家的飯雖然好吃,但是摻雜進去別的東西之後就不那麽好吃了。

當她騎上馬,馳進寒風中時,這種感覺就更加的明顯而強烈。

那股曾經悄悄拉扯她的,輕柔而隱秘的力量從她周身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是這個寒冷而真切的世界。

【你沒有勸我,也沒有提醒我。】她忽然想起來,指責了黑刃一句。

黑刃十分巧妙地推卸了責任,【這只是另一種選擇,談不上善惡,我為什麽要勸阻你?】

【我終究和他們不是一路人。】

【那你可得小心些,】黑刃不懷好意地說道,【這座城,這個郡,這個州,這個王朝,你找得到的認識字的人,就一定是世家出身,也就是說,你和全天下的知識分子都不是一路人,你和全天下的官吏都不是一路人,你和全天下的……】

【……快收了神通吧,當我什麽都沒說過。】

黑刃不絮叨了,它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又變得十分歡快起來。

【但沒有關系,你總比別人有更多的試錯機會。】

“郎君今日回來得這麽早?在徐公處未曾久坐?”這是田豫。

“有什麽不快之事嗎?要我們替你出氣不要?”這是太史慈。

“徐公家的飯菜雖好,但他還想給我說親,我趕緊就逃回來了,其實也沒有吃飽。”這是陸懸魚。

另外兩個人面面相覷,“我令仆役去做些吃食端上來。”

“天氣這麽冷,”她說,“來吃個古董羹吧。”

來份手切羊肉,來份菘菜,來份豆芽,再來份幹菜,豆腐要嫩嫩的,切好了裝盤一並送過來。當了將軍就是好,這些事只要吩咐下去,不一會兒就有人先將火鍋支好,再將洗凈切好的各種食材一盤盤擺上。天冷須得喝熱酒,篩好燙過的酒再來一壺,這個感覺就特別的對勁了。

“須臾間也過了半歲,”田豫十分感慨,“我原本以為南下徐州會水土不服,現在看來倒還好,多虧郎君,使我不留憾恨。”

於是大家推杯換盞,喝了一輪酒。

“我原本以為南下徐州要和袁術大打一場,”她說,“看起來壞成曹操那樣的還是少數。”

大家覺得也挺對勁,於是又喝了一輪酒。

“不錯,江東英傑不可小覷,我平生鮮見此等敵手,若有機會,還真想再與他再打一場!”

……這是太史慈。

這次她沒舉起酒盞,而是有點不服氣,“你不就是說江東孫伯符麽?比我如何?”

太史慈那張十分英氣的臉突然一白。

“他怎麽能和賢弟比呢!”他說,“他只不過是英傑,賢弟已是天人了!”

……咳。

田豫迅速地換了一個話題,“據我所知,郎君確實還未成親,為何不聽一聽徐公之言呢?”

“我為何要聽呢?”

“郎君若是家中已無長輩,寫信詢問主公意見也好,”田豫說,“若郎君長留廣陵,尋一門好親總歸是有助益的。”

“國讓說得這麽老練,好像對娶妻這種事很了解啊,”她問,“你娶媳婦了嗎?”

不知道是熱氣熏蒸的,還是酒勁上來了,田豫一下子臉紅了。

“我這是為郎君好!提我做什麽!”他面紅耳赤地嚷道,“我這幾年跟隨主公,四處奔波,哪有心思安置家室!”

她冷靜地指了指,“你臉紅了。”

於是田豫的臉更紅了,羞憤得差點離席而去,還是太史慈給他拖回來的,當然拖回來後沒忘記哈哈大笑一頓。

“你這樣,”她說,“倒讓我想起一位朋友。”

“哪一位?”

“你不認得。”她夾了一筷手切羊肉,蘸了蘸胡麻醬,塞嘴裏嚼一嚼咽下去,正準備再喝一點酒時,發現盞中只剩了半盞殘酒。

於是她沒來由地嘆了一口氣。

“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也不知道他近況如何。”

今歲江淮區域雨水充沛,但不代表北方亦是如此。

或許漢祚當真將終,許多人這樣竊竊私語。因為在連年征戰的北方大地上,今歲除去戰亂與瘟疫,又增添了幹旱和蝗災。

那些鋪天蓋地的死亡使者遮蔽天空,席卷而至,決絕又酷烈地吃光了地表以上的每一寸草,每一片葉,所至草木不留,田稼食盡。百姓們也許會捕捉到一點蝗蟲,將它烤一烤,然後忙忙地吃下去。但蝗蟲來得快,去的也快,誰又有什麽本事能將它們大量捕捉,留下來當儲備糧呢?因此留給百姓的仍然是無邊無際的荒蕪和死亡。

好在蝗蟲吃光了地上的草木,地下也仍然能挖出草根草籽,於是在這樣一個寒冷而幹燥的夜裏,能喝一碗切碎的草根熬成的粥,也算是極其難得的享受。

親兵將勺子伸進陶鍋裏轉了轉,尤其是底部,撈上來盡可能多的草根,倒進碗裏,從而讓這前兩碗粥盡量地濃稠些。這種行為略有點不公平,但其余士兵沒有一聲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