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想在郯城這片水澤山丘交織的環境裏尋找一塊適合兩軍交戰的戰場,這事兒很不容易。

理論上說,舉凡攻城,進攻一方可以慢慢清理城外,整理出一片足夠的空間,除卻紮營之外,更重要的是擺開陣型,將城圍死,再有條不紊地修出攻城器械,逐步攻城。

但除非雙方兵力差距太大,否則守城方是不肯如此困守孤城的,既有城池為倚,必定要出城一戰,用野戰來決定誰留在城下。

四千丹楊兵在沭水旁嚴陣以待時,青州兵組成的五千前軍也終於在這條長路盡頭停住了腳步,擺開陣型。

曹洪傷勢尚未痊愈,代他掌管這支軍隊的是司馬樓異,他騎在馬上,居於前軍陣中,遙遙地望了一眼,便命令將弓箭手調到第一排,彎弓搭箭,箭雨齊射!

丹楊兵手持藤牌,身配長短兵,緩緩向前,箭雨齊射而來時,這些士兵立即以藤牌護於身前,弓身小跑,腳步只有愈來愈密集,未見半分停歇。

在腳步聲的掩蓋之下,兩側忽又有騎兵沖出,雖未臨近,只是遙遙地一輪齊射,陣前的弓手便如風行草偃一般,紛紛倒下!

這是一支久經戰陣的軍隊,並不輸於青州兵,樓異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依舊慢慢向前,陣型尚未擺開的中軍。他雖看不分明其中之人,但玄色大纛飄揚於風中,他看了幾眼,便覺心中鎮定許多。

“刀手在前!”

“刀手在前!”

“弓手退後!”

“弓手退後!”

“藤牌兵!”

“藤牌兵!”

“戟兵兩側!”

“戟兵兩側!”

鼓角齊鳴之中,命令與旗語一道道傳下去,青州兵也隨之變陣,待到兩軍終於臨近之時,樓異也拔出了長劍。

“為人臣者,君憂臣勞,君辱臣死!”樓異喝道,“大破郯城,正在今日!”

不知是哪一方先擲出了一根長矛,兩軍終於絞殺在一起!

青州兵多半無甲,徐州兵也是如此,但兩軍卻極易分辨出來——曹操新近父喪,這一次是打著為報父仇的名號而來徐州,因此曹軍陣中一片素服麻衣,哪怕將校亦會在鎧甲外再罩上一層麻衣,因此這片戰場之上,南方一片縞素,北方則是一片深深淺淺的緹(橙)色,廝殺在一起後,光憑衣衫顏色也能判斷出,誰在推進,誰在後退。

憑著一股子銳氣,丹楊兵如同一把尖刀,紮進了青州兵的陣中,須臾之間,便撕開了一個缺口!

先是藤牌兵,而後是弓手,刀兵,長槍兵,當陣型被撕開一個口子之後,青州兵的潰散便如同春日晴空下的殘雪一般,消弭得那樣迅速,而又那樣不可挽回。

“丹楊山險,民多果勁,陶恭祖以此兵征戰徐州,擊破黃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牙旗之下,劉備也忍不住贊嘆了一句,“若能假以時日,細心操練,徐州豈能為人魚肉?”

“青州兵本為黃巾殘部,能一鼓作氣奪城拔寨,卻不能令行禁止,”田豫看了一會兒,如此說道,“中軍此時若不出援,衛霍再世,亦無能為也!”

劉備突然一震,“傳令於曹將軍,率兵後撤,重整陣型,不許他追擊!”

仿佛聽到他的話音一般,那一片混戰的林地後方處,慢慢升起了玄色的“曹”字旗!

苦於地形,曹操這支中軍陣型的確還不能完全展開,只有一什一伍的兵士,互相掩護,並肩向前。

這些兵是兗州人,是曹操自鮑信處接手的一支精兵,治軍嚴整,操練精熟,幾乎全部都是二十五歲至四十歲的老兵。二伐徐州途中,曹操許青州兵肆意屠殺劫掠,卻不許青州兵私藏繳獲來的兵甲,而是裝備在了這支兵馬上。

此時戰鼓聲愈急,正是向前之時,青州兵潰散,轉身想要逃到中軍之中,兗州兵便立即承擔起重整陣型的責任,見到後退潰散的,便發一聲吼,刀劍齊下,再穩穩向前一步!

於禁厲聲道,“不聽金鼓,應進不進,皆斬之!”

那些青州兵在發現後退也只有一條死路時,只有硬著頭皮,慢慢將陣型穩住,再回過頭去,與丹楊兵搏殺。

而丹楊兵也慢慢發現,他們的敵人不僅殺不退,而且只有越殺越強!那些敵軍潰散逃開後,讓出來的地方被新的敵人占據了,而這些敵軍軍容嚴整,身著鐵甲,銳不可當!

雖說身材並不顯眼,即使騎在馬上也不必擔心冷箭,但曹操還是十分謹慎地坐在旗下,仔細傾聽著傳令兵跑來跑去所傳遞的每一條信息。

當他聽到中軍已經站穩陣型,向前慢慢推進時,忍不住露出了一張怪臉。

青州兵不堪其用,他並不感到意外,但即使是魯縞,也有它的作用,何況是他這浩浩蕩蕩的大軍呢?令青州兵為前軍,擋下丹楊兵的沖擊,即使潰散,他也有十足的把握,令中軍慢慢展開,收拾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