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第2/3頁)

但她其實希望更累一點兒,她希望能用戰鬥將前幾日發生的事情從腦內擺脫掉。

戰鬥,永無止境的戰鬥。

直到西涼人像退潮的大海一樣,只留下殘骸與遺憾,那時她才能回到她的小屋前,然後用接下來很久很久的平靜和懶散慢慢將這些記憶抹消掉。

她站在城墻上時,的確腦子裏是在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因而沒有察覺到身邊的士兵開始了一波調動。

首先是長牌兵與矛手,那些能夠維持陣型、阻敵於外的士兵先被調走了;

然後是藤牌兵與刀手,那些非常適合巷戰的士兵也被調走了;

最後是民夫,城墻上連負責扔石頭的都不在了。

但也許是太過疲憊的緣故,她根本不在乎周身發生了什麽,直到有人反復地喊她,甚至拉扯了她一把,她才終於清醒過來。

“將軍要你去青瑣門!”那個長得很陌生的士兵嚷道,“城下已備馬!”

“不,我……”她忽然一個激靈,“哪位將軍?”

“呂將軍!”

到處都是慌不擇路的百姓,到處都是趁機搶劫的匪盜,還有與匪盜無異,也與百姓無異的士兵。須臾之間,長安城變了一個模樣,令她如墜冰窖!

西涼兵攻進來了,或是起了內亂,而今應先將城門守住,若有人作亂,便將奸細斬殺,若有西涼兵進城,便一寸地一寸地的將他們趕出去!

騎兵帶著她,卻沒去城門口,而是來到了宮門前,數十名騎將聽見馬蹄聲,便有人拎著馬槊,縱馬上前,見到是她才放下了一臉的警惕,調轉馬頭,為她讓出了一條路。

她幾乎認不出那是張遼,因為她印象中的張遼一直是個朝氣蓬勃的少年將軍,可能會厚臉皮跑到她家裏來蹭飯吃,也可能滿不在乎地跟著魏越脫光了在河裏撲騰。有邊地武人的勇毅,但更能令人意識到身上那銳氣而明亮的少年感。

然而現在的張遼一身破爛的魚鱗甲,鮮血將他的戰馬也染紅了半邊。

他臉上帶著傷,眼睛裏帶著冷峻的光。

“將軍正等你。”

“……將軍?”

於是那數十名騎將散開,中間坐在地上,正由人包紮臂膀的呂布便出現在她面前。

看起來也很慘,但比張遼好些,見她來了,呂布擡起眼睛,“長安守不住了。”

“……為什麽?”

“叟人昨夜開了城門,我欲退敵,奈何賊軍勢大,”他說,“洛城門失守,不過片刻,賊軍將至,你得與我們一起走。”

“……去哪?”

旁邊那個親兵已為他包紮完畢,於是呂布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總歸要出關中,若能回並州,便回並州,若不能便去關東。”

她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但諾諾地答應了,“那,那我回去讓街坊們準備一下,我們這是三市,還有其余幾市的百姓……”

正待上馬的呂布回頭看了她一眼,“你說什麽呢?”

“將軍不是說要撤出長安?”她有些惶惶然地說,“將軍總得帶上百姓……”

她那惶恐而飄飄忽忽的聲音被呂布的截斷了。

“我何時說要帶百姓走?”

“將軍不帶百姓走?”她睜大眼睛,“將軍不是說洛城門已破,西涼……”

“西涼騎兵輕騎一日夜可行三百裏,你如何帶百姓走?”

如何帶百姓走……如何……

這並不是一個“如何”的問題,這是一個……

這是……她大概是幾日未眠未休的緣故,竟然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而呂布已經騎上了馬,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我從未視汝為雜役。”他說。

“但將軍視百姓為草芥。”她說。

但他們不是草芥,他們也不是數字,她想,他們是她的街坊鄰居,每一個人她都記得姓名,記得長相,記得聲音。

她突然後悔了,她來這個世界之前,她是不是應該把屬性,把技能點,把什麽能買的奇物能用的資源都砸在魅力上?!如果這裏是真的貂蟬,是不是就能說服眼前這位將軍了?!

太陽已經略有一點西斜了,遠處升起了濃煙,那些破舊的,翻修的,嶄新的房屋,其中有公卿世家的府邸,有平民百姓的草屋,它們都將在今夜熊熊燃燒。

呂布的眼神變了。

“我知百姓艱辛,”他說,“但我兵馬……”

“他們不是草芥,”她神經質地重復了一句,“他們是供養將軍這支兵馬的人,他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時,織出的布,種出的糧,賺得的錢,都交給了朝廷,供給了將軍。”

於是呂布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一絲悲涼,但轉瞬便變換成了無動於衷的冷酷。

“他們不是草芥,我的騎兵更不是。”他說,“我已經為大漢盡了忠,現在該對我的士兵負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