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次選

夏余回到了房間裏,許詹也在,他們住的這一間本來就是套房,許詹住在外面供人短暫休息的小床上,夏余睡在裏面的大床上。

他們離婚了,剛剛也跟各自的家長坦白了,但又好像什麽也沒變。

夏余有一瞬間覺得他又回到了三年前剛跟陸昭分手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他的家人對他怒其不爭,家裏的氛圍空前壓抑。

但他顧不上感傷,他更擔心許詹的狀態。

許詹從剛剛回來後,就一直坐在窗戶前沒有說話。

外面不知道什麽時候下雪了,庭院裏亮起了燈,竹葉上覆著薄薄的新雪,偶爾寒風吹過,那雪便簌簌地落。

許詹沒有哭,也沒有露出多歇斯底裏的表情,他只是很安靜,那雪光映在他寧靜的臉上,黑色的眼眸深沉如湖泊,他安靜得像一副被藏了千百年,依舊栩栩如生的緞面屏風。

但這反而讓夏余更擔心了。

“許詹……”他低低叫了一聲,他很想寬慰許詹兩句,卻又不知道說什麽,被所愛之人傷害的痛苦,誰又比他更清楚。

他慢慢站起來,半蹲在許詹的身邊,握住了許詹的手。

許詹的手很冷,屋子裏明明很熱,穿著單薄的襯衫也不會覺得冷。

夏余握緊了許詹的手,他明明想安慰許詹,但還沒來得及開口,眼睛一眨,眼淚反而比許詹先滾了下來。

他能說什麽呢?

阮森不值得你難過嗎?

但事實不是這樣的,他不值得,跟許詹難不難過是兩回事。

正因為許詹真切地愛著他,他是個混蛋才讓人如此傷心。

夏余只能違心地說,“也許阮森有什麽不得已,他說不定可以解釋……”

但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又住了嘴。 。

許詹低頭看了夏余一眼。

夏余的眼睛紅紅的,鼻尖也紅紅的,倒比他更像那個被辜負了的人。

可許詹其實沒有那麽難過。

他姐姐剛遞給他那一封档案的時候,他心如刀絞,眼前都在發黑,不敢相信他的枕邊人背叛了他。

可是現在他已經過了痛楚的時候。

他心裏一片空白,就像外頭白茫茫的雪,安靜無聲。

他問夏余,“你說,阮森現在在做什麽呢?”

在欺騙了他以後。

他不覺得以阮森的家世,會需要從他這裏得到的金錢,也不覺得阮森需要用他的愛慕來證明自己的魅力。

那是萬千榮光照耀的人,天生就享受眾人的崇拜。

阮森會在他身邊停留幾個月,大概只是因為他好騙,像個笑話,可以為他短暫的旅途裏增添一點趣味。

“他也在過新年吧,”許詹說,“跟他的家人一起,不知道會不會有他的未婚妻。可我還跟他約好了,說會在我們一起住的公寓裏等他回來。”

他們約好了。

離開的那天,他送阮森去機場,那一天也很冷,窗戶上都凝著霜,阮森都要進去安檢了,卻又反身回來,用力地擁抱他。

在人來人往的機場,阮森摟得他很緊,吻著他的耳朵,他分明感受到了阮森的心跳聲,像是很愛他。

這一切,怎麽會都成了假的。

在機場裏擁抱他的那個人。

入睡前吻他的那個人。

突然變得面目模糊,像暈開在水裏的一點墨,越來越淡,最終消失不見,面目全非。

許詹並不想哭,也不想發泄自己的委屈,可他痛得幾乎想蜷縮起來。

“他對我說的話裏,有沒有哪怕一句是真的?”他茫然地問夏余。

他真正想問的是,那個人說愛我的時候,有過片刻的真心嗎?

但他不敢問。

這話問出來,他就太可憐了。 。

夏余回答不出許詹的問題。

因為他也曾千百次這樣問過自己這個問題,那三年裏陸昭有沒有片刻愛過他,睡在他身邊,抱著他喝咖啡的時候,陪他散步的時候,有沒有一秒對他是心動的?

現在他可以說,是有的。

但這是經歷了三年的物是人非,經歷了陸昭脫胎換骨的改變,他才有勇氣回答這個問題。

而許詹現在正陷在一片荒蕪的沼澤裏。

他忍不住想,也許阮森有天也會和陸昭一樣後悔,後悔自己辜負過許詹這樣一個溫柔慈悲的愛人。

也許阮森說得並不全是假話,欺瞞裏也有過真心。

但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所以他什麽也不敢猜測。

他只能握住許詹的手,像多年前許詹牢牢地握住他。 。

這天許詹沒有睡在外面的小床上,夏余堅持讓他睡在自己身邊,就像他們還沒離婚時候一樣,一人一床被子。

許詹也沒有執拗地拒絕,安靜地躺在床的另一半。

窗外的雪還在落,屋子裏地燈照亮了墻角小小的一片,溫暖的橘紅色,做成火焰燃燒的樣子,影子在墻上跳躍,是很適合入眠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