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融化

樓祁來北京讀大學的時候, 怕沒人照顧外婆和媽媽,靠自己炒股賺的錢在北京購置了一套房,比較偏僻,但勝在安靜。

如今房價飛漲, 做為投資也算是大賺了一筆。

他本科畢業後, 又買了現在獨居的這套公寓, 外婆和媽媽依舊住在原處。

盡管樓威幾次三番要求樓祁搬回樓家主宅住,所謂的“一家人團聚”, 但樓祁從沒有聽從過他的意見。

樓祁在北京買的第一套房遠到靠近通州, 但有漂亮的院子,兩層樓的漂亮小樓房,樓房外還掛著金色小燈帶。

像極了樓祁外婆在永南的那套小房子。

外婆比八年前蒼老不少, 頭發已經全白,眼角皺紋也多了, 只是精神很好,見到蘇青杳笑眯眯的,眼裏亮晶晶的,似是在回憶著過去。

她握著蘇青杳的手, 輕輕揉捏:“小蟬啊, 長成大姑娘了!”

看著老人家逐漸佝僂的背脊, 蘇青杳眼眶熱熱的, 點頭應道:“外婆, 好久不見。我很想你。”

“好孩子,外婆也想你啊。”

小院子裏種了各種花卉, 在冬天居然也有幾種漂亮的花在雪夜裏綻放著, 小小的院落裏, 暖黃的燈光裏, 生機勃勃。

樓祁牽著蘇青杳的手帶她進屋。

屋內溫暖如春,明亮的客廳,裝潢幹凈溫馨,一個漂亮苗條的中年女人坐在沙發上,看見來人,起身微笑著點點頭迎接。

她顯得拘謹拘束,眼神微微閃避,很緊張的模樣。

這是蘇青杳第一次和樓祁的母親打交道。

過去在永南的時候,她也只是偶然在浴場收銀台處,看到院子裏一個面容姣好但臉色蒼白的女人安靜地經過,不曾問候過。

當時樓祁的母親狀態很不好,刻板地來回踱步,嘴裏不停地自言自語念叨著什麽,眼神定定望著一個方向,不眨眼睛。

而此刻的她看著心情不錯,狀態平常,比起過往精神好了不少。

她眼睛亮亮的,雙手攥在小腹前,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著左手,從大拇指到小拇指,一根一根用力地捏過去,循環往復。

因為生過病,她總是很自卑,擔心樓祁的戀人會瞧不起自己,影響樓祁的感情。

蘇青杳第一次這麽仔細地觀察樓母的五官,愣了愣。樓母少說也年近五十了,可是現在依舊身材玲瓏,凹凸有致,皮膚光滑緊致,看得出來樓祁的眉眼完美繼承了母親,讓人驚艷。

或許是性格使然,她身上有著微妙的,介於成熟女性和少女之間的平衡感。既天真,又滄桑。

樓祁提過他的母親,在高知家庭長大,家境富裕,從小到大都泡在蜜罐子裏,像象牙塔裏的公主,不識人間疾苦。

她舞蹈學校畢業後就去北京進入了舞團,人生的第一場戀愛就是和樓威。

天真的公主以為自己遇到了英俊的王子,對樓威有著不切實際的幻想。期待地等著愛她的王子娶她回家,沒想到等來的卻是決絕的背叛。

拋妻棄子,這讓她曾經所信仰的世界坍塌。

她天生性格敏感脆弱,所以生下樓祁沒有多久,她就生病了。

病得很嚴重。最嚴重的時候,小小的樓祁身上也是遍體鱗傷。

樓祁輕描淡寫,語氣平和:“她狂躁的時候,什麽都幹,砸東西,打我,自殘,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她控制不住自己。我外婆就將她鎖在空蕩蕩的房間裏,抱著我哭,說‘阿祁乖,現在的媽媽不是媽媽,阿祁要原諒媽媽。’”

當時的小樓祁很奇怪,身體明明很痛,但他並沒有哭,只是眨眨眼問:“那媽媽去哪裏了?”

外婆紅著眼睛,揉著小樓祁烏黑濃密的短發,輕聲回答:“媽媽很快就會回來了。”

蘇青杳的記憶裏沒有感受過母愛,她很喜歡樓母,和蘇青杳聊了幾分鐘後,樓母也放松了下來,沒有先前那麽緊張。

樓母眼神溫柔,仔細地在蘇青杳的臉上,用眼神一點一點描繪過去。

“我可以叫你小蟬嗎?”她聲音溫柔,小心翼翼。

蘇青杳用力點頭:“當然可以,阿姨您隨意。”

樓母垂眸一笑,長長談了一聲氣:“好。小蟬啊,其實我很久以前就想見你了。”

她聲音裏有著溫和的力量,像屬於母親的溫柔大掌輕輕安撫在頭上,哼著搖籃曲。

“在永南的時候,阿祁就跟我說,等我病好了,他帶喜歡的女孩兒給我瞧瞧,我一定也會喜歡的。”樓母說著,眼睛笑成了月牙彎,輕輕笑出聲,“結果那傻孩子,把事情都搞砸了,害我等了這麽多年。”

樓祁在玄關口聽見模糊不清的聊天聲,快步走過來,嘟囔:“媽,你別瞎說。”

蘇青杳擡頭看他,他的耳廓紅透了,見蘇青杳一雙清亮的眼疑惑地盯著自己,樓祁別開眼摸摸鼻子,心虛道:“我當時可沒說過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