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月亮

時瀾選的party場合在一家高档會所的VIP包廂。這家會所入會費需要一百萬, 包廂保底消費也需要五萬起步。

托了時瀾的福,蘇青杳人生第一次接觸什麽叫做上流社會。

蘇青杳不想參加,但安佳和周旭陽都在一旁起哄,周旭陽不動聲色地夾了一塊牛肉到安佳碗裏, 笑說:“你可以去見見世面, 時瀾這人現在可是完全改頭換面了。”

安佳小聲嘀咕:“別老給我牛肉, 我不喜歡吃。”

“牛肉蛋白質高,多吃點。”

蘇青杳面露難色:“不了, 那個場合裏的人, 我都不認識。”

安佳還想勸,樓祁忽然放下手中的碗筷,拿起蘇青杳的碗, 用漏勺盛了蝦滑,語氣輕松平淡:“那就不去。”

眾人一愣, 蘇青杳擡眼看他,愕然問:“那你呢?”

樓祁稀松平常的語氣,將碗遞給蘇青杳:“你都不去,我沒有去的必要。”

安佳和周旭陽默默對視一眼, 聳了聳肩, 默契地不再提及。

餐廳內, 火鍋的水汽向上蒸騰, 熱氣蔓延開來, 地暖溫度很高,所有人吃得面色越發紅潤, 身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將外套脫下掛在衣架上。

時隔八年, 四人久違地再次一起吃飯。

今時今日, 他們的身份,地位,關系,都和以往大相徑庭。

蘇青杳恍惚間響起少年時,樓祁漫不經心給自己點了南瓜慕斯的模樣,擡眼看坐在自己右手邊的清雋男人。他正垂著眼,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剝著一只蝦。

當一只蝦肉幹凈地剝出,然後,被放在了蘇青杳的調料碟裏。

“有點燙,小心點。”樓祁輕聲提醒。

他收回的指腹燙得發紅,明明很燙,他還是強忍著幫她剝好了一只蝦。

蘇青杳心頭像有一股暖流淌過,整顆心臟都熱乎乎的。

安佳瞥了眼他們倆,調侃似的說道:“杳杳,我不知道在哪兒看到的說法。有男人願意為了你剝蝦的話,就嫁了吧。”

“行,我給你撈一只。”周旭陽立刻從善如流開始在火鍋裏找蝦。

安佳翻了個白眼,罵道:“你湊什麽熱鬧啊?”

樓祁輕笑一聲,托腮看著蘇青杳,好整以暇地問:“蘇老師,嫁不嫁啊?”

“吃顆牛肉丸閉上嘴吧。”蘇青杳夾了顆牛肉丸放他碗裏,耳根子通紅。

飯後,蘇青杳和安佳告別,樓祁送她回家。

夜晚的北京,依舊車流如洪。高樓大廈亮起燈帶和大屏幕,長街車流密集,紅黃車燈密密麻麻,如同銀河般玩不到頭。

車內,空調暖風柔和地從風口吹出,車內溫暖。蘇青杳靠著窗看向窗外緩慢爬行的車隊出神。

樓祁將自動播放的歌單切換成了電台。

電台主持人溫和好聽的聲音從車內音響傳出:“夜間音樂台,陪伴你一路溫暖。接下來,是來自北京的樓先生,為他的初戀C女士點的一首歌,來自汪蘇瀧的《那一年》。”

聽到“樓”這個姓,蘇青杳一怔,下意識扭頭看他。

樓祁微擡下巴,側臉表情認真地望著前方的車輛,時刻注意著路況,似乎並沒有聽見電台裏說的內容。

清脆的鋼琴響起,熟悉到心臟疼。

蘇青杳垂下眼,記憶被拉回八年前的KTV包廂外。

“那一年放肆的自由,就這樣牽起你的手。

不懂什麽溫柔,不顧你的感受。

寂寞總把我沖昏頭。

是你體諒我的任性要求,在別人都放棄了我以後。

沉默的心為你再次悸動,浩瀚宇宙美不勝收。”

蘇青杳別開臉,看向窗外,眼眶漸漸泛熱。

一道低沉帶著金屬質感的嗓音,在車內回蕩起:“小蟬,這歌是我點的。”

她知道。

C就是蟬。

他說,她是他的初戀。

她何嘗不是。

他算準了電台播出的時間,在回程兩人都在車上時,能讓自己聽見。

車子在前方路口停下,前車亮起的紅色刹車燈,將兩人的臉都染紅。

樓祁低聲說:“很抱歉,當年我太傻,什麽都不懂。不知道你遭遇了什麽,也不曾試圖去了解你,幫助你。”

明明有很多機會,明明他也察覺到了她身上的問題,無論是腿傷,手臂疤痕,還是她隱藏鋒芒,一切都太過詭異,可是被他忽略。

“我以為自己是在為你好,卻一步步把你往外推,讓你受到傷害。”樓祁伸手,握住了蘇青杳的手,十指相扣,輕輕摩挲。

車隊無聲地往前滑動,歌曲推向高潮,他們的心跳也逐漸加快。

蘇青杳感覺自己的鼻腔開始充滿了酸意。

樓祁說:“我知道你睡眠淺,也知道你會做噩夢。那兩次你睡覺,都會說夢話。”

他能做的只能把人緊緊抱住,輕柔安撫。

她擡眼看他,表情帶著愕然。她自己都不知道說夢話這個毛病。蘇青杳以為自己將傷口隱藏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