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月亮

十一月的北京, 已經隱約有了冬天的感覺。氣溫越來越低,下了一場雨後,小區裏和行道樹,樹葉落了一地。

出太陽後, 幹燥的氣候, 積水很快蒸發幹凈。樓下的銀杏樹, 金色的葉子鋪滿了地面,陽光照下, 帶著燦爛的金光。

有鄰居大媽在樹下拍視頻, 拿著一捧金色銀杏葉兜頭倒下,她們擺出文藝但扭捏的姿勢往前走。

蘇青杳趴在陽台往下看,看得津津有味。

蘇世安泡了枸杞茶, 捧著保溫杯到陽台好奇往下看,咋舌:“你這小孩, 怎麽這麽愛看熱鬧。”

吐舌頭嘿嘿一笑,蘇青杳靠在陽台欄杆上笑問:“爸爸,樓下那幾個阿姨平時和你一起跳廣場舞吧?有沒有看對眼的啊?”

蘇世安喝著茶,被問得差點嗆到, 匆忙將嘴裏的枸杞梗吐掉, 整張臉都憋得通紅:“你別瞎說啊!我現在還是單身!”

蘇青杳挽著蘇世安的手臂笑道:“有喜歡的就試試嘛, 你這個老帥哥, 夕陽紅市場肯定很吃香的。”

聽她越說越沒譜, 蘇世安擺擺手,小聲嘀咕著什麽回到客廳。蘇青杳偷笑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正想跟上, 兜裏的手機忽的震動起來。

屏幕上跳動著顧霆的迷你, 蘇青杳接起電話, 輕快地喊他。原以為顧霆是要回江城所以來告別,不想顧霆的語氣意外的嚴肅。

他語氣不快,緩緩地說道:“小蟬,那天人多,有些話我沒告訴你。半年前林東越跑到江城我的單位堵我,希望我告訴你的下落。當然,我沒有說。”

蘇青杳心一沉,忽然想起了什麽,問他:“然後呢?”

“後來大概三四個月沒聽到他們的動靜。上個月,劉寧突然跑來我單位,坐在地上哭鬧要見我。我沒辦法,接待了她。她來找我,是想我幫林東越辦殘疾人證。”顧霆的語氣越發古怪,似乎很不理解,“她說沒有其他認識的官大爺,咳咳,原話。不知道找誰,就跑來找我了。也不知道這幾個月出了什麽事,林東越好像腿瘸了。”

“腿瘸了”這三個字,狠狠震在蘇青杳心頭。

她的腿,是人販子打斷的,然後她就被賣給了林東越和劉寧,他們嫌看病花錢,並沒有管她的腿傷。因為耽誤治療,蘇青杳的腿落下了病根。

後來蘇世安找了很多名醫朋友,蘇青杳的腿好了一些,但終究無法和常人相比。

沒想到樓祁居然硬生生將林東越的腿打殘了……怪不得他為了避事,被下放到了煌城。

他是下了死手打的。

蘇青杳艱澀地問他:“我知道……樓祁打的。”

“你知道?”顧霆驚訝地說道。他也是到了北京,和在北京的師哥咨詢這件事,才知道事情始末。

若不是工作原因,顧霆也想揍林東越。當初林東越覬覦十七歲的小蟬,如果不是他,小蟬當時可能就被林東越拖回屋裏了。

每次會想到這件事,顧霆都驚出一身冷汗。

顧霆長長嘆了聲氣,感慨事情的棘手:“我在北京的師哥說,他們現在在北京上\訪,要告樓祁。事情比較麻煩。”

之後一整天蘇青杳都魂不守舍,打開手機屏幕,亮起,等屏幕暗了以後,她又點亮。

她想仔細問問樓祁,又不知道該問什麽。或許,蘇青杳此刻只是單純想聽聽樓祁的聲音。

其實樓祁打人的目的和想法,蘇青杳都明白。

他想替蘇青杳出氣。

法律只能保證最低的道德標準。

多少受傷害的兒童、婦女無法脫離苦海,買家也是幫兇,卻極少得到懲罰。

就連林東越和劉寧,被她親手送進監獄,他們遭受的懲罰也不過是短短的一年半時間。

一年半做為懲罰,遠遠不夠,根本抵消不了蘇青杳受過的傷害。

樓祁或許心裏就是憋著這一股氣,才揮出了拳頭。

手機屏幕亮起,蘇青杳看見屏幕上,樓祁發來消息:【最近工作有些忙,可能沒法見你。記得想我。】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瞞著一切,怕自己擔心。

蘇青杳越想越難受,一股氣別再胸口,壓得她眼眶都噙著淚。

她堵著一股氣,給樓祁發了一段語音:“你為什麽要打林東越?你準備什麽時候告訴我?”

只是隔了十幾秒,樓祁很快回了消息,依舊是文字消息。若是平時,他應該第一時間打電話過來解釋了,然後撒嬌耍賴似的說想聽聽她的聲音了。

現在這麽矜持,應該是被事情絆住了不方便。

屏幕上,樓祁的文字,滾燙赤誠:【法律無法平衡擺在一個天平上的痛苦和懲罰。既然法律無法做到,就由我來。】

【你的痛苦,我要讓他加倍償還。】

【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樓祁的想法很簡單。

他們要的不過是錢,他有的是。

但他要林東越和劉寧,放下尊嚴,像狗一樣,跪著來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