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融化

八年的時光如白駒過隙, 時間長得仿佛是上世紀的傳說,但又短得恍如昨日。誰也沒想到在人生岔路走散這麽久以後,居然能在離永南三千多公裏的戈壁灘上再次相遇。

林蟬回到北京後,見到了自己的生父, 蘇世安, 北方電力大學的教授, 她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蘇青杳, 是她已經過世的母親起的名字。

露洗璇穹青杳杳, 蘇青杳。

她真實年齡甚至比她自以為的要小一歲,因為小時候家境好營養好,父母個高, 比同齡人長得高大,才被人販子誤以為已經5歲。

她的生日也不在夏天, 而是在年尾。

天際一道黑壓壓的沙暴線,像遮天蔽日的巨人推著大巴車往前趕。

車子趕在沙暴降臨前進城,司機送佛送到西,將光熱電站的小普桑送到了修車廠。

樓祁的司機從普桑下來, 上了大巴車後, 熱情招呼樓祁:“樓工, 下車了!”

他擡手揮了揮, 手心裏黑色的機油還黏在手上。

坐在後排靠過道的樓祁擰緊眉心, 豎起手指抵在唇邊,示意司機安靜, 輕聲回答:“我跟他們一起。”

司機愣了, 還想繼續問, 一接觸樓祁黑漆漆的雙眸, 驀地心底一顫,尷尬地扯開嘴角笑著,下了車。

樓祁沉眸,等人下車後,才低頭看著自己的右肩。女孩兒不知道多久沒睡好了,眼下烏青,眼睛微微浮腫。這會兒靠在樓祁肩上,呼吸綿長。

但她睡眠很輕,車子壓到一顆石子兒小小顛簸,都會皺一皺眉。

車上有人在好奇他們的關系,樓祁沒有說話,怕吵醒蘇青杳。

風拍打著車窗,車子駛出修車廠,往基地員工宿舍樓駛去。

蘇青杳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回憶的細節太真實,以為自己回到了那個小縣城,住在那個逼仄的小房子裏,回到了高中,參加了高考,又見到他和她在一起手牽手。

車子“吱”一聲急刹車停下,所有人都往前一沖。蘇青杳沒防備,被慣性從睡夢中扯姓,忽的一個有力溫暖的臂膀摟住她的腰,另一手擋在她的額前,避免她撞上前排座椅。

她驚喘兩口氣,平定狂跳的心臟,淡淡地:“謝謝。”

話音落下,一道清冽帶著金屬質感的嗓音倏地響起,低沉磁性,如記憶般熟悉,但更加成熟:“不謝,應該的。”

蘇青杳雙眸忽的一縮,側身看他,呼了口氣,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處境。

沙暴,國道,樓祁。

在這種日子,這種地方見到他,真荒謬。

劉博士招呼小張記者一起下車去宿舍暫住,喊蘇青杳:“蘇老師,趕緊下車啊!”

蘇青杳應了一聲,看到窗外的宿舍樓,冷著臉,但不看他:“讓讓,我要下車。”

盯著她比記憶中還要瘦削的臉,長開了,更漂亮了。

事實上一路上他趁她睡著,不知道打量了多久,要不是怕她醒來,甚至想上手偷偷摸一把,親一下。

樓祁勾唇,指著自己外套右肩膀:“蘇老師,我手臂借人睡了快一個小時,脫臼了,那人還忘恩負義要把我丟下,你說那個人是不是很壞啊?”

蘇青杳不理他,擡腳想直接強行跨過他的腿,偏偏樓祁使壞,忽的喊道:“劉博士!你能幫我個忙嗎?”

“啥忙?”劉博士熱情好客,愛出風頭,立刻從車門跑過來。

蘇青杳見有外人,更著急,可是右腿的勁兒始終小了一點,沒法撐著身體讓左腿也跨過來。恰好劉博士看到,疑惑地問:“蘇老師,你在做什麽呢?”

被抓包,蘇青杳紅了臉,兩人姿勢曖昧,她左右為難。樓祁收回了腿讓蘇青杳出去,蘇青杳蹬了他一眼,快步下車,也沒搭理劉博士。

劉博士摸著腦袋疑惑:“這是怎麽了,看著這麽生氣。”

笑眯眯地看著蘇青杳倉皇逃離的背影,樓祁眼裏帶著笑意,說:“劉博士,你幫我個忙。”

下了車,空氣裏夾雜著風沙。蘇青杳將衣服拉鏈拉到嘴部,往宿舍樓裏跑去。剛停下就被小張記者拉住了,八卦地問:“蘇老師,你和那個樓工程師真的沒關系嗎?這一路我都看到了,你靠他肩膀睡,他看你那個眼神,深情得都要滴出水來了。”

樓道外,天邊收起最後一束光。路燈亮起,昏黃的燈光下,空氣都是渾濁的,燈光隱隱晃動。

蘇青杳嘴角帶著笑,眼裏卻沒有一絲笑意,自嘲地笑道:“我和他沒有關系。深情什麽的……一定是你的錯覺。”

小張記者還想繼續自己的理論分析,劉博士帶著樓祁往宿舍樓走過來,見到蘇青杳擡手招呼。

“小蘇啊,你隔壁房是不是還空著,你帶樓工過去,暫住一晚吧。”

蘇青杳不解,劉博士解釋:“是這樣,今晚路況不好,他們電站的車過不來,既然在咱們基地這了,就幫幫忙。明早順路送樓工去光熱電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