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第3/6頁)

但他覺得賀橋應該是知道的。

池雪焰猜,那個沉默地愛上了身後隨從的大反派,既然告訴過“賀橋”有關愛情的照片,那也應該告訴過他有關恨意的細節。

如果是他,他會說的。

因為這是分別位於“池雪焰”人生極點的兩個秘密,要麽全部埋藏於心,一旦對某個人提起過其中一個,另一個也無法再保守下去。

前者代表了正發生的“我愛你”。

後者代表了已過去的“我不愛他”,以及,“曾經的我並沒有那麽壞”。

都是只會講給所愛之人聽的話。

唯一愛著的人。

唯一不想讓他誤解自己的人。

“池雪焰”想告訴“賀橋”,他從來不是會為了愛不擇手段的人,他沒有在那樁誰也不想見到的意外裏做任何事。

後來他與“陸斯翊”糾葛許久的原因也不是愛,只是賭氣,是善意被曲解後的憤怒,和真心被辜負後的偏執。

可惜故事中的“賀橋”似乎沒有讀懂這些秘密裏最核心的部分——愛。

池雪焰為此感到悵然。

也有一絲微妙的慶幸。

那本對反派們而言足夠悲傷的小說裏,至少有著一個尚算溫柔的部分。

“賀橋”不知道“池雪焰”是怎麽死去的。

所以如今的賀橋不知道,如今的池雪焰也不知道。

他覺得這樣很好。

同時,此刻以局外人的視角冷靜看待,池雪焰猜測,那或許是段格外特殊的時間,所以促使個性本就固執的“陸斯翊”愈發失去理智,做出了那個後來誘發一連串錯誤的臆測。

在這個世界中,他與陸斯翊偶遇是八月份。

如果像原來的故事裏那樣,在相識幾個月後,一直單方面追逐卻得不到回應的池雪焰也該覺得煩了,進而幹脆放手。

可意外恰好降臨,從此陰差陽錯地改變了每個人的命運。

那大概就是這段時間,本該闔家團圓的春節前後。

池雪焰的推理總是很正確。

短暫的寂靜後,賀橋低聲回答他:“在兩周後的上午。”

他看見池雪焰垂下眼眸,像在思考著什麽,便問:“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嗎?”

相似的問題,不同的提問人。

池雪焰擡頭凝視著賀橋的眼睛,搖了搖頭:“我會處理好,把具體的細節告訴我就可以。”

這件事與賀橋無關。

與“賀橋”也無關。

那是他一個人的辭舊迎新。

在那之後,才是與那本充滿嘆息的小說徹底告別,毫無牽掛地面對眼前的生活。

更令人想要好好珍惜的生活。

現在的他並未走上那條一意孤行的路,卻異常真切地領會到命運一路下墜時的極致殘酷。

好像也算是一種幸運。

始終被上天偏愛著的幸運。

池雪焰和賀橋很快結束了關於小說的對話。

因為韓真真終於忍不住發出了場外求助,她跟兒子一樣舍不得那顆模樣奇怪的菜,希望它在賀橋手裏得到一個優雅體面的結局。

太陽融化成黃昏,黃昏又濃縮為暮色。

窗外萬家燈火,燈下是四個人的晚餐。

這不是賀橋吃過味道最好的晚餐,但或許是最難忘的。

不僅因為晚餐前的栗子與糖紙,晚餐時的交談與笑聲。

也因為這頓晚餐後發生的一切。

韓真真和池中原參觀完他們的婚後生活,心滿意足地離開後,主臥並沒有被復原成此前空洞寂寞的樣子。

淩亂與秩序感交織的主臥衣帽間裏,基本維持著大掃除那天刻意營造出的模樣,池雪焰像是懶得再折騰一次,只取走了幾件常穿的衣服。

屬於他的床頭櫃上,仍原封不動地放著三樣東西。

電視遙控器,紙巾盒,還有空空如也的透明花瓶。

是池雪焰最近新買的花瓶,從自己房間裏的床頭櫃上拿來的。

他像平時那樣回到自己的臥室生活起居,卻沒有帶走這個嶄新的花瓶。

也一直沒有買花。

或許是忘了,或許是尚未找到喜歡的花。

在緩緩流逝的兩周時間裏,賀橋偶爾會進主臥拿東西,總會看見那個被日光照耀得很美的透明花瓶,與對面櫃子上色彩綺麗的陶瓷糖盒。

他跟池雪焰一樣,沒有搬走全部東西,只取走一些常用的物品。

花瓶等待著花,臥室等待著主人。

他等待著池雪焰去完成想要做的事。

有結局的等待是幸福的。

那個日子到來的前一晚,池雪焰去主臥裏的浴室泡澡,浴缸裏已經放滿了溫度恰好的水。

他關上門之前,語氣平常地對賀橋說了晚安。

賀橋也輕聲道:“晚安。”

浴室暖黃的燈光將他的發色照耀得很柔軟,一種幾近透明的柔軟。

而賀橋轉身,像往常那樣離開暗著燈的主臥。

他經過床邊時,下意識看向那個日漸熟悉的床頭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