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2頁)

唯一的區別,是池雪焰習慣性去窗口遠眺休息時,會看見對面的寫字樓變得不再空蕩,一扇扇明凈的玻璃窗後,不時有人影走動。

賀橋就在其中的某扇窗戶背後。

這個念頭讓尋常流淌的時光忽然染上一絲特別。

雖然池雪焰記得他的辦公桌離窗戶有些距離,不是正對著,所以無法從對面直接望見。

但他總覺得,在整齊排列著的許多扇陌生窗格中,似乎出現過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道身影是否也同樣注視過對面的診所?

誰看得更清晰一些?

玻璃窗內,發色特殊的年輕醫生用鑷子小心地取出壞掉的牙齒,再放進托盤,第一千零一次誇獎起躺在牙椅上的小朋友。

再熟稔不過的日常裏,他開始產生一絲新鮮的好奇。

腦海中閃過窗紗般若隱若現的模糊身影,還有燈光下被流水浸濕的白色襯衣。

新奇的、未知的秘密。

永不落幕的光影在城市表面流動轉移,日升月落,新的一天來臨。

這天早晨,賀橋走出房間後,發現偌大的房子裏格外安靜。

四處都沒有人影,玄關處有換下的拖鞋,池雪焰已經提前出門了。

賀橋有些意外,停頓片刻後,才像往常那樣走向廚房。

這是同居以來,池雪焰在工作日裏,第一次脫離了慣有的時間表。

平時他們的溝通本就寥寥,今天連最簡單的問候都省去了。

缺了那一聲語氣平靜的早安,外觀溫暖明麗的家似乎也寂寞下來。

路過窗框的風,吹拂著周遭一下子寂然無聲的色彩。

司機準時在樓下等待,送賀橋去公司。

行駛平穩的後座,紙質文件,窗外的行人,玫瑰香包,閃爍交替的紅綠燈。

昏暗的地下車庫,電梯,主動問好的員工,忙碌的格子間,寬敞明亮的總裁辦公室。

唯一的區別,是在他正式開始處理今天的工作之前,放在桌上的手機接連響起兩道特殊的提示音。

消息框裏顯示的昵稱是段拗口的英文。

[Shahryar:現在有空嗎?]

[Shahryar:有空的話,你的辦公室在哪個窗口?]

賀橋收回了遙望著窗外風景出神的視線,看到這兩條消息時,不禁怔了怔。

反應過來後,他回復了窗口的準確位置,並自覺地走到窗前。

對面那棟大樓裏有許多家公司或機構,他看向屬於診所的那一層。

賀橋果然看見其中的某扇窗戶後面,有個一身白大褂的牙醫佇立著,身形修長,見他主動出現,還朝他招了招手。

這兩個位於馬路兩側一左一右的窗口,巧合地位於幾乎對稱的位置。

不過日光晃眼,令賀橋只能看到對方比較明顯的動作,比如招手,以及將右手移到耳畔。

很快,他的手機響起。

池雪焰打來的電話。

他與賀橋隔著一條馬路,面對面通話。

“我剛才說話了。”電話那端的池雪焰饒有興趣地問他,“能看到我嘴唇動了麽?”

賀橋回答得很認真:“不能,玻璃有一些反光,沒法完全看清你的臉。”

“但我能大致看到你的表情。”池雪焰說,“果然是我這裏的視野更好,至少在早晨是這樣。”

賀橋瞬間了然。

他猜對方今天提前出門,就是為了去測試光線角度對兩棟樓視野的不同影響。

這是池雪焰會做的事。

下方是喧鬧繁忙的馬路,陸續開門的底商店鋪,對半空裏發生的故事一無所知的行人們,浸沒在陽光裏的綠樹濃蔭,最日常平淡的風景。

而對面樓有一道目光正專注地望過來,直直地穿過開始染上初秋涼意的空氣。

玻璃窗格後,賀橋配合地站著,安靜凝視對方純白的外衣,和深紅的短發。

明亮的光線裏偶爾會閃過那抹似真似幻的黑色耳釘。

他看不分明,池雪焰的面孔反而更清晰地出現在他腦海裏。

淡色的唇,吻後變得艷麗。

像日光下的玫瑰。

在這通目的明確的電話掛斷之前,賀橋忽然問到對方一貫無常的開場白:“你說了什麽?”

他莫名想起那個漫長柔軟的吻。

下一秒,纏繞著海風與花瓣香氣的夏日記憶,連同略微失真的聲音一起漂洋過海,搭乘電波洶湧而來。

還有一抹輕笑的弧度,此刻卻只能憑著想象描摹。

“我說,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