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第2/3頁)

這些人行走四海,都練就了見草動而知風動的敏銳,碰一碰酒盅,笑呵呵地轉了個話題。

夜幕落下,顧憑回到院中。

這些日子,小鎮上的客棧旅店都被人查了個遍。好在他現住的這處小院子是酒館東家的舊宅,他做了酒保後,那人就將這小院借給他暫住。

他打了一盆水,慢慢地洗清臉上的易容。

易容這一道,有高深得神乎其技的,比如那些能夠以假亂真的□□,這個顧憑自然不會。但是,像是用草藥汁將膚色變得暗沉,再改一下眼睛的形狀,令它變得長而細……這樣的小法子,他還是知道一些的。

要是沒有這一手,當初他第一次從陳晏手底下逃走的時候,也瞞不過那些來搜捕的侍衛。

但即便這樣,這個時候,他還真是不敢憑著這樣的偽裝,去試試能不能通過南疆的官道查驗。

顧憑想,陳晏……是覺得他沒有死嗎?

還是,只是不肯相信他死了。

如果是後者,那這樣的動靜應當只是為了發泄,持續不了多久。

如今南疆已定,南疆王已降,且陳晏還是代表皇帝受降,他的聲望在朝野上下已經達到了高峰。這樣的情況下,皇帝不會放心留他在外太久。召陳晏回鳳都的敕令,多半馬上就要到了。

陳晏一回鳳都,這邊的戒嚴也好,搜查也罷,應當過不了多久就會撤下。

到那時候,他就能想法子離開南疆了。

但如果是前者……

那恐怕就算陳晏離開了,這邊的搜查在短時間內也不會停,只是那動作會從明面轉到暗處。

顧憑躺在榻上,慢慢地嘆了口氣。

他想,怎麽沒有人攔住陳晏呢。

應該攔住他的。

南疆新勝,正是功高之時,就算是為了消解皇帝的疑慮,那行事也應該低調了再低調,謹慎了再謹慎,要向皇帝顯示,縱使他收服了南疆,但是他在這裏的影響力,還遠不到會威脅帝王的地步。但陳晏現在這些舉動,若是被有心人傳回鳳都,那真的會招疑的。

他閉了閉眼,想,算了,陳晏自己都不在意,他何必去想這些。

這一夜,他睡得昏昏沉沉。

天漸漸亮起來,遠處傳來了雞鳴聲。

顧憑動了動,慢慢地睜開眼。

他發了一會兒呆,讓還有些昏沉的意識慢慢回籠,然後坐起身來。

剛坐起來,他就頓住了。

在他臥榻前面,坐著一個人。

顧憑完完全全,一動不能動了。

他直直地,僵硬地盯著眼前這個人。那一瞬間,他幾乎分不清這一幕到底是真是幻。

他張了張嘴,但是沒有發出聲音。

陳晏垂著長睫,靜靜地看著他。

很久很久的沉默,或者也不是很久,只是這一刻,每一瞬息都仿佛被拉得很長,長到外面的光落在陳晏那雙漆黑的,毫無溫度的眸底,那光線的變幻仿佛都能被人看清了。

陳晏望著他,開口道:“當初你提出想要帶兵駐守龍風鎮,那時候,你就起了離我而去的心思,對嗎。”

他的聲音,很平淡,很沉靜。

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顧憑的回答,他站起身,兩指捏住顧憑的下巴,輕聲道:“阿憑,你可以說話。”

那兩根手指太冷了,冷得顧憑抖了一下。

他剛一動,陳晏就猛地收緊了手指。

他輕輕地道:“阿憑,別掙紮。我不想卸了你的下顎。”

顧憑定定地注視著他冰冷的眼睛。

陳晏彎了彎唇:“不想說,還是無話可說?”

他俯下身,在顧憑唇上輕輕碰了碰。與他那冰冷得令人心膽皆寒的眸光相反,他的動作很溫柔,溫柔得似乎帶上了一絲殘忍,讓人不寒而栗的殘忍。

他道:“直到親眼看見你躺在這裏,趙長起才相信,你是真的沒死。昨夜我坐在你榻前,一直在想,死遁這一計,阿憑是什麽時候起意的,又是怎麽布局的?竟然能令趙長起這一個如此熟悉你行事的人,都對此深信不疑。”

“駐守龍鳳鎮,明面上可以說是為了監視鄭旸,但實際上,阿憑是想擺脫我吧。畢竟,若是你身在穎安,就算那些南疆兵趁夜偷襲,以穎安衛和留守的冠甲軍之能,區區兩千兵卒也奈何不了他們,這就無法讓你借此機會,順勢假死了。”

“還有那場山洪,雖然非你能控,但是也並沒有完全出乎你的預料吧。畢竟,南疆酷暑本就多有暴雨成洪,那幾日又連下了幾場急雨。你將那些南疆兵引到漳崖下,令人以為你墜崖而亡,是不是也是想著,死遁最大的破綻,就在屍身上,你既無法給我一具毫無破綻的屍首,那不如幹脆令我覺得,這屍體是尋不到的,好就此絕了我的念頭。”

陳晏低低一笑:“阿憑真聰明,知道你若消失,我一定會掘地三尺去找,不但想出了以死遁逃的法子,連這之後的一應種種,也都給考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