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頁)

他搖搖頭,看向顧憑:“聽說那日你讓甘勉私縱那群山匪回寨的時候,還讓甘勉給他們帶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知君重義,還君同袍——這八個字,是甘勉親手所書。”

顧憑點了點頭。

“甘勉幼時習字臨的便是他兄長的字帖,因此,他們二人的字跡很像……她認出來了。”趙長起說到這兒,朝顧憑看了一眼,隨即,他微微一頓,“你知道?”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原來,竟是你特意安排的。”

顧憑道:“據暗部呈上來的情報,胡烈天的性子雖然高傲執拗,但對她說的話,往往還能聽進去一二。那日甘勉中箭,若她執意相勸,胡烈天不見得不會聽從。她對甘勉,確實是留了情的。”

趙長起苦笑道:“甘勉也問過她,但她說,那只是看在一個死人的面子上。”

說話間,馬車到了縣衙門口。

趙長起道:“我還有事,就不下去了。甘勉會帶你進去。”

這一次冠甲軍滿載而歸,那可不是一般的滿載而歸。縣衙刑房內只關押要犯,就已經給塞得滿滿當當。

甘勉帶著他走下地牢:“關於這些人詳細的身份和生平,明日可以匯總出來,到時候,我會令人送到你的案頭。”

“好。”

“你想看誰?”

顧憑想了想。十八寨內一些要緊的匪將,之前他便令人收集過他們的資料,雖然不甚詳細,更談不上精準,但他對這些人的性子也都有了一個大致的琢磨。

他道:“胡烈天部下,排在三娘之上的還有一個人,姓余,被人叫作余二哥。我想見見他。”

甘勉轉了個彎,順著這條漆黑的長道一直走到最後,終於停住步:“到了。”

顧憑擡起眼,朝牢房內望去。

這一眼,他忽然渾身一僵。

牢房內,那個原本靠在墻上閉目而寐,因為聽到動靜,睜開眼朝外望去的男子,也怔住了。

半晌,他輕聲道:“……顧憑?”

顧憑的嘴唇動了動。眼前這個男人的臉,同他記憶中那個少年的面孔,仿佛變了許多。就比如,他從前那生機勃勃的的小麥色皮膚,如今竟然透著一絲蒼白。因為失了血色,唇色和面色都很淡,整個人像是帶著一種掩不住的脆弱。唯有那雙含笑的瞳孔,還能窺見一絲舊日神采飛揚的影子。

顧憑看著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余青戎?”

余青戎站起來,笑著“嗯”了一聲。

顧憑盯著他蒼白的臉:“你……”

余青戎頓了頓,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我沒受傷。這是老毛病了,不妨事。”

當初顧憑剛穿過來時,余青戎是他的鄰居。叛軍將要打過來的那段日子裏,他每日領著人修整城墻,余青戎因為曾入過行伍,便依他所言,召集起小縣城內的青壯年,帶著他們訓練。

這些事想要試行,也不是那麽容易。有些人不願意出力,在背後找顧憑的麻煩。余青戎知道後,溜達到他們院子裏,當著那些人的面,笑嘻嘻地一掌拍碎了一塊大石。

從那之後,這些人都老實了。

顧憑望著他,忽然間,他閉了閉眼,直到那陣無法形容的酸楚過去,才慢慢地道:“我以為……”

“以為我死了,對吧?”余青戎又是一笑,神態間一派輕松,“其實也差不多。”

陳晏攻破了他們的小縣城之後,顧憑因為是被俘虜的罪首,不得已只能跟隨在陳晏身邊。余青戎也跟上他,投進了陳晏的軍隊。那時,顧憑只是陳晏身邊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幕僚,連住處都得自己去找,余青戎則剛投進冠甲軍,也得從最低一級的卒兵做起。

……那些日子,分明也沒過去多少年,怎麽現在想來,竟恍如隔世了。

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人們在回憶往昔的時候,往往總覺得悵然?

後來顧憑嶄露了幾次頭角,余青戎也靠著一件件軍功逐步往上升。

再之後,他出逃,又被陳晏抓回去,從此囚進了秦王府的後院。之後沒多久,就聽說余青戎戰死了。

顧憑還是幕僚的時候,跟隨陳晏數次征戰。當時那個世道,死一個人,就像一粒塵埃落在地上,不會比它沉重多少,也不會比它特殊多少。

聽到那個消息時,他想,他在這世上唯一的一個朋友,不在了。

顧憑輕聲道:“你身上的毛病,就是那時候落下的?”

“嗯。”

“我找找看有沒有名醫,能替你調理過來。”

“好啊。”余青戎仍是笑著,看看他,主動問,“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

“我要收編十八寨的殘部……”顧憑忽然有些不想說這個,他走到余青戎身邊,也靠著墻坐下來,低聲道,“來之前,我不知道是你。”

“我也不知道來的會是你。”余青戎歪著頭看他,笑道,“今天真是我這些年最開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