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3頁)

少年冷冷地瞪著他,但顧憑的眼神平和,微微含笑,好像確實沒有想要通過點破身份來威脅他的意思。不知不覺間,他的敵意退去了一點。

顧憑在他對面的石凳上坐下:“你來鳳都是想幹什麽,伸冤?”

少年道:“報仇。”

他一字一字道:“我要讓朱興倫死。”

朱興倫就是那個橫行沛陽的權貴。

伸冤和報仇,看起來差不多,其實還真不一樣。

伸冤是要朱興倫認罪伏法,而報仇,只是要拿走朱興倫的命。至於怎麽拿,拿的手段合不合法度道理,那少年是不在意的。

殷涿這麽說,其實沒有太出乎顧憑的預料。

他一早就覺得,這個少年無論對人對己,骨子裏都有點無所不用其極的意思。為了逃脫鄭氏一族的追捕,他就敢扮成女子。

一個男子行此等事,在這個時代的人眼裏,就算是為了性命,那也是不堪,也是失格。

對自己都能有這份自辱的狠決,更不用說是對別人了。

顧憑忍不住想,這性格過於狠辣,太記恩又太記仇,還天性沒什麽約束感,什麽都敢去做,什麽都不顧忌的,還真是讓人有點頭疼。

少年說完這兩句話,就看見顧憑沉默了。

這個態度其實很好理解。朱興倫是鄭綏的親外甥,據說極受鄭夫人的寵愛,要不也不敢在沛陽無法無天這麽多年。恐怕是個人在聽到他說想要取朱興倫性命之後,都要猶豫,要在心裏盤算值不值得。

他扯了扯嘴角,正要冷笑,忽然看見顧憑伸出手,拂開了他垂至眼前的額發。

這一驚不小,少年僵了一瞬,然後猛地向後一仰,厲聲道:“你做什麽?”

顧憑收回手,平靜道:“只是想看看你的眼睛。”

少年怔住了。

這些日子,他不是四處奔波就是東躲西藏,額發早就長得遮住了眼睛。現在拂開看,那雙眼真像是一匹幼狼,站在狼群屍橫遍野的草原上,明明還小著,還單薄著,卻帶著一定要咬斷敵人的喉嚨的狠厲。那雙漆亮的瞳孔深處,幾乎拉出了一絲血色。

顧憑忽然道:“我可以幫你。”

沒有等少年回答,他直接道:“你人單勢孤,鳳都隨便哪個世家大族想要滅了你,都不是難事。尤其以鄭氏一族如今的炙手可熱,願意幫他們出手,賣他們人情的大有人在。如果沒有我,你連想活下來的機會都不會太大,更不必說報仇了。”

少年咬緊牙關:“你要我做什麽?”

顧憑道:“我身邊缺一個侍衛。”

少年緊緊地盯著他。

顧憑開出的籌碼,不可謂不大。

那是鄭氏。

他要報仇的對象是現在鄭氏族長鄭綏的親外甥。在諸侯並起的時候,鄭氏一族在沛陽的地位幾乎等同於皇帝!其實,就算有人找上來對他說可以幫他報仇,他的第一反應也應該是懷疑。

但是顧憑語氣是那麽輕描淡寫,神態那麽從容平淡,平淡到……幾乎就像是帶著一種不屑。

這種不屑,讓人下意識覺得如果懷疑他,那是可笑的。

終於,他啞聲道:“多久?”

他快速道:“我最多只能跟你十年。”

十年?

顧憑搖了搖頭,在少年攥緊拳頭的時候,笑吟吟地朝他伸出了兩根手指:“兩年便可。”

陳晏派他來收服少年,又不讓他提及身份,那估計就是不打算讓少年在明面上和秦王一系的勢力有任何牽連。既然顧忌了這個,多半以後是要把少年送進朝堂,布成暗子的。

既然如此,這侍衛當個兩年也就差不多了。

而且,他也沒打算給陳晏打十年工。

“兩年?”少年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他不知道是為了確認,還是為了強調,又重復了一遍,“我要朱興倫的命。”

“嗯。”顧憑點了點頭,站起身來,交代道,“這兩日你可以吃點好的,休整一番,然後把該收拾的收拾一下。過幾日,我會帶你回一趟沛陽。”

少年仿佛還有些發怔,眼神中難得露出幾分符合他年齡的稚氣。

顧憑微微笑了笑,安撫似的多解釋了一句:“如果想伸冤,在鳳都就足夠運作了。但是想報仇的話,還是得回沛陽解決。”

說罷,他轉身走出了院子,對一個仆婢道:“收兩本儒學典籍,送到他案上。”

這少年天性聰慧,又過於狠烈。顧憑想,還是讓他好好從書裏感受一下中正平和之氣,看能不能把性子拉回來一點。

這個時代,書籍還是挺珍貴的,起碼想要找到儒家的經籍並沒那麽容易。但那個仆婢聽到這話,面上卻絲毫不見為難,穩穩應道:“是。”

顧憑從她身上收回視線,上了馬車,道:“回去吧。”

“是。”

回到秦王府,顧憑對那個暗部侍衛道:“今日之事,我需要回稟殿下,你去問一問,看殿下何時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