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滾出黎陽

陸宰讓主公對外隱瞞的是哪一地石炭能用這種消息,至於他們發現可用石炭……就沒辦法藏著掖著了。

據聞李綱便是迎面碰到一群黑臉漢子說說笑笑,赫然是這城中駐軍軍官,八個小隊長,四個從九品承信郎,還有一位是那中軍統制嶽飛帳下張顯,是正九品保義郎。

他們應當是正值放休,一路鼓噪,那嗓門特別大,李綱想裝聽不到都難。於是乎,他就聽到那些軍官在交流著軍中新發下來那些甲胄,足足有兩萬套,分到每一個士兵手上。

還聊到那些甲胄非常堅固,拿三棱破甲錐去刺也刺不進去,件件如此,一看就知道是非常用心。

“俺跟著趙官家時,哪來這般好甲胄穿?”

張顯正和那些軍官聊得興起,一只汗津津的手猛地拉住他,他轉頭正要發火,便發現李綱面色鐵青地看著他,語氣板硬:“陸符鈞如今在哪?”

張顯張大嘴巴,驚愕地說:“你怎麽流那麽多汗?天氣很熱嗎?”

李綱眉頭深蹙,只是問:“陸符鈞如今可在府上?”

“應、應該在吧?”

“多謝。”

李綱轉身就去陸府,也不顧如今是午時飯點,打聽到之後直奔膳廳,劍拔弩張地闖進去:“陸符鈞!你們是不是發現了如何打造出可用鎧甲?”

陸宰臉上笑容漸漸淡下去,眼色一沉,只見冷冽霜意。

這名文士此刻將手中雙箸輕輕搭在碗沿上,臉色雖說不是兇神惡煞,卻也不見善意。好似沙場上觀測敵軍的將軍。

他與李綱對視一陣後,似乎在遲疑著什麽,上下審視。

李綱哂笑:“要殺我滅口?”

陸宰沒說話,這滿屋子下人見狀,已經在打量著屋子裏什麽東西可以作為武器,把李綱就地拿下。

陸宰依然沒說話。

“妾先告退。”妻子唐氏言笑晏晏起身,給下人們使眼色。這讓下人們松了一口氣,連忙簇擁著當家主母走人。

李綱神色不善:“陸符鈞,兩萬套鐵甲,三棱破甲錐也刺不破——你不說一說?”

“是這樣麽?”陸宰沒有惶急,亦不見驚愕,僅是面不改色地:“只是此事?”

“甚麽叫只是?”

吱——

椅子腿刺耳刮過地磚面,李綱用力坐在陸宰身側,與他面對面。

“陸符鈞,你發現鍛造鎧甲之法,卻將它私藏,你是不是想造反?你管這叫‘只是’?”

“當然,我知曉你肯定不是想造反,能將家財捐獻給將士抗金的陸符鈞必然不會做出此事,否則,拉上七八十車財物投入一支叛軍便是。”

“我猜肯定是那群土匪所作所為,他們所作所為是為了抗金,我明白,但私藏鍛甲之法,究竟有沒有想過其他抗金將士?這冷的是整個朝廷主戰之人的熱血,若是人人都像他們一樣敝帚自珍,豈不是如散沙被金賊各個擊破?”

陽光從窗口潑進來,帶著正午的燥熱。光斑映在二人臉上,光與影在變幻,生動地點燃著他們的怒火。

是的,他們。

陸宰原先還沉默著,直到李綱將矛頭對準自己主公,不由臉色一變:“敝帚自珍?冷了熱血?李伯紀,你摸著你的良心說一說,大宋淪落到如今這地步,究竟是誰冷了忠臣熱血,誰寒了將士的心?我主公若是將此法交上去,究竟是能得到獎賞,還是突然暴斃?陸伯紀,你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良心說!龍椅上那位,是有容人之量的君王?”

“君有錯,臣子便能不忠?”

李綱聲音急促,語氣尖銳:“如你所說,官家將遷都禍事推在李某身上時,李某是不是應該拿起長劍,來一個‘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誰都如此想,這國早就四分五裂,這君也就不是君了!”

“君?”

陸宰高高挑眉:“正好,今日咱們那位君派了天使過來,欲要宣讀旨意,讓我等停止收復土地,勿要養寇自重,梁溪先生既然有空閑,不若隨某去一觀。瞧一瞧這君,這——”

“民!”

*

陸宰去拉開門,沒發現自家主公躲在一旁,就那麽壓著滿腔怒火,拉扯著李綱往外走。

黎陽有高塔,他們就去到那高塔上,從上往下看。

遠處城樓上是令人倍感安心的大蛇旗在飄舞,城門處,行進一輛馬車,駕車的是兩匹白馬。陸宰收到消息,早便知道這是那天使——李擢的車架。

畢竟天使來地方,必然是前呼後擁,地方官員得到消息,提前一兩日布置,待對方到達時,安排人上前接待。

陸宰安排的人上前,提高嗓音:“車上可是天使蒞臨?”

李綱臉色凝重。

他不知道陸宰想要讓他看什麽。總不能是當街殺天使,反了這天子,也來個黃袍加身?

馬車裏伸出一柄玉如意,一個面白短須,穿長袍,戴小冠的人挑開車簾:“是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