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施晚意推開姜嶼的手,從他身上半點兒不拖泥帶水地起來。

“我讓人替姜大人取來……”

姜嶼捏住她的三根指尖,“晚意,你親自帶我去。”

“你不相信我?”施晚意橫眉,他要是給出“不相信”的答復,她立即就能胡攪蠻纏一番。

然姜嶼捏了捏她的指尖,反問:“晚意,難道你知道我要什麽?”

施晚意心下一滯,表面上理直氣壯地甩開他的手,“不是要那個木匣嗎?白日裏何必送還給我?”

姜嶼瞧她如此,不氣不惱,悠然道:“芙蓉園時,我不是與二娘說過,我會來見你,總不好貿貿然登堂入室,自然要先告知主人。”

所以他說“再會”……

施晚意額角的神經跳動,皮笑肉不笑地刺他一句:“姜大人真是……禮數周到。”

姜嶼:“謬贊。”

施晚意輕哼一聲,垂眸氣呼呼地給自己倒水,然後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地喝。

借著這個間隙,她心中思量。

姜嶼應是已經查到什麽,否則不能直接找上她。

而他是金吾衛將軍,大可強制搜查,單獨與她開口,未嘗不是因為情分。

若不會對她不利,沒必要藏……

施晚意“咚”地放下杯子,踏出步子,“跟我走便是。”

姜嶼施施然起身,隨在她身後,出門。

院中,宋婆子和婢女站在一起,聽到聲音,一並擡頭。

除了她們二人,整個院子沒有一點動靜。

“娘子。”宋婆子和婢女走過來。

施晚意低聲道:“嬤嬤,我帶他去前面小佛堂。”

宋婆子眼神微動,隨即道:“老奴為您和姜大人掌燈。”

她吩咐婢女留下,便拿了一盞燈籠,走在前頭,其後是施晚意和姜嶼。

施晚意散漫地走路。

兩只手交疊在身後,兩根中指勾在一起,寬袖自然的垂下,隨著她的走動輕輕擺動。

姜嶼落在她身後,借著微弱地燈光,看著她的寬袖,頗有韻律地一動一動,手指動了動,也背過右手,擱在腰後。

三人很快便到了外院的正屋前。

宋婆子推開門,便站到一側,待到兩人進去,她便替兩人合上門,坐在廊下守著。

只一眼,姜嶼的視線便再離不開那幅畫像,大步跨至畫像前,怔然地注視著畫像,低語:“阿兄……”

施晚意又成了站在身後的人。

激動也是這樣平靜而克制的激動,可見方才在她屋裏那一處,有多不符合他的作風。

施晚意看著姜嶼的背影,默默坐到椅子上,安靜地待著。

太安靜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哈欠打到一半,姜嶼忽然回頭。

施晚意嘴還半張著,立時閉緊嘴,文靜一笑。

姜嶼有幾分低落的情緒,霎時便散了些許。

“咳。”施晚意擡手指指那畫,“就挺巧哈~”

“你知道是我阿兄的畫像?”

施晚意不想提及自己的蠢事,但怕他胡亂懷疑,還是自曝道:“我是聽說這是姜玉郎的畫像,但無從分辨真假,直到……”

她瞥一眼畫像上那八個龍飛鳳舞的字,郁郁地說:“我發現你的身份,想起你說你已故的親人希望你‘朝時日暮,往來無憂’……”

姜嶼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畫上那幾個字,懷念之余,失笑不已。

施晚意向後坐,環胸靠在椅背上,冷著臉道:“我但凡勤快些,摸清楚這幾個字的意思,上元燈會知道了你的字,都沒有後頭那些事兒。”

現下想想,大公主那兒見到的那位朝氣蓬勃的小郎君多好,斷沒有姜嶼麻煩,還開朗陽光……

“呵~”姜嶼輕笑,篤定道,“我既然與你相會,自然不會放手,便是沒住進你的宅子,我們也定然有後續。”

施晚意如今見識到姜嶼的性格,無法反駁。

姜嶼復又回身,一擡手便取下畫像,然後平鋪在桌上。

似是隨口一問:“你為何掛我兄長的畫像?”

施晚意心虛地覷一眼姜嶼,尷尬地咳。

姜嶼瞥她,走過她身邊時,輕輕推了一下她的腦袋,“膚淺。”

施晚意不服氣了,“你怎能這麽說姜玉郎?他豈是空有皮囊之人。”

姜嶼端了一杯水回來,道:“你是想說,你也不是空有皮囊之人?”

“你說我空有皮囊……”施晚意嘴角抿不住上揚,“我也不是不能坦率地承認。”

姜嶼心頭最後那絲沉悶也煙消雲散,走到畫前,沒有一絲猶豫,翻轉杯子。

一杯水盡數傾倒在畫像上。

施晚意驚地起身,“好好的畫,澆水幹什麽!”

她快步走過去,也不敢碰畫,手摳著桌子,臉上表露出心疼之色,“就算這是你兄長的畫像,它現在在我手裏,也是我的。”

“是你的。”姜嶼目光平靜地看著畫像。

畫像上,濕了的地方,原本的顏色褪去,沒有花掉,反而漸漸顯露出另外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