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施晚意應允在先,失約在後,確實是她理虧。

今日才過半,雖說已經過了約定時間,她還是掀被下地,招呼人給她收拾齊整,打算出門。

宋婆子沒勸阻她,只是不吃東西便出門,決計不行。

是以施晚意又喝了半碗粥,吃了一張薄餡餅,才得以出門。

待到了長壽坊的宅子,已經是午時末。

屈六開門,抱拳行完禮,喜道:“娘子,您終於來了,郎君等您很久了。”

這話一出,施晚意便頓了頓足,“等很久?”

屈六認真地點頭,“是嘞。”

他老實,姜嶼讓他看見什麽,他便全都轉給施晚意,“娘子,今日好像是郎君的生辰。”

“生辰?”施晚意驚訝地停下來。

屈六又點頭,一一細數起來——

“昨日小的問郎君今日吃什麽,郎君說早膳要一碗長壽面。”

“郎君還給小的一貫錢,吩咐小的多準備些食材,小的聽您的吩咐,不要郎君的錢,可郎君堅持要給。”

“小的抹不過,便接過來了。”屈六說著,從懷中掏出一貫錢,“娘子,小的沒敢花。”

施晚意看向他手中的一貫錢,這些錢,那書生不知要賣多少燈籠才攢下。

屈六請示:“娘子,您看這錢……”

施晚意道:“你收著吧,給他置辦些東西。”

屈六便又揣回懷中,看一眼後院,低聲稟道:“娘子,今早小的去送早膳,瞧郎君那神情,極亮堂,都晃人眼,還與小的閑聊幾句。”

“可再送一桌午膳進去時,郎君都沒擡眼,就盯著根兒枯枝出神,好像心情不好。”

他完全沒察覺自個兒就像是替外室爭取主家歡心的忠心仆人,兢兢業業、事無巨細地說:“午膳送進去半個時辰了,郎君一直沒叫小的去收拾,不知道郎君吃沒吃。”

施晚意:“……”

越聽越心虛。

有些事情,從當事人口中得知,絕對不如從第三者口中得知,更讓人震動。

今日真是書生的生辰?

施晚意腳粘在地磚上,有點兒邁不開步子。

若真是他的生辰,她從家裏帶過來賠禮的珍本就太敷衍了。

他約她慶生,她因故遲到不說,還拿陸仁留下的寶貝送他……

雖然好東西如今不署陸仁的名,她不說書生也不會知道,可施晚意莫名有種對方一片真心錯付給渣女的感覺。

她就是那個渣女。

明明兩人只談風月不談情,各取所需,彼此不用給對方負責,書生也不吃虧。

她為何要心虛?

施晚意暗暗琢磨後,只得出一個結論:大概是他看起來太過純良……

對比起來,她這見色起意的心思確實居心不良。

施晚意受到些許良心的譴責,轉頭吩咐:“珍本別帶進去了。”

婢女便抱著匣子出去,放回到馬車上。

而施晚意重新邁開步子,心中還有一個小小的期許——

萬一今日不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呢?

這樣她就算過分,也沒過分的那麽明顯。

施晚意腳步緩慢地走到後院正屋前,駐足片刻,方才擡手,輕輕敲響門。

屋內,姜嶼坐在擺滿菜的圓桌邊兒,已經從不同於屈六的腳步聲中,分辨出來人是誰。

他沒有第一時間回應,神色淡淡地把玩著空酒杯。

如果施晚意今日不來,他就不打算再慢條斯理地與她調風弄月,今夜一探香閨直言不諱,明日便直接去施家求娶,逼她改嫁姜氏。

人蓋上他姜嶼的章,日後誰人再提起施晚意,都甩脫不開姜嶼的名字。

這個念頭一起,貪婪和占有欲便不斷在姜嶼耳邊催促——

不必管施晚意的心意。

不擇手段得到她。

讓她徹底屬於他,待在他的領地,渾身都浸滿他的氣息。

那場景,姜嶼需得竭力才能克制因刺激而起的戰栗。

可施晚意到底來了……

禽獸得以暫時保住衣冠,究竟是失望多一些,還是遺憾多一些,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嶼斟滿一杯酒,端起來一飲而盡,杯子放置在桌上,發出輕脆聲響的同時,他眉眼落寞,眼中浮現醉意,清越的聲音也變得粘稠。

“進來。”

“吱嘎——”

門從外輕輕推開,施晚意的身影顯露在門外。

姜嶼支著頭,緩緩側望向門外,在看清楚來人的一刻,醉意朦朧如清泉瀲灩的眼瞬間染上光華,熠熠生輝。

“二娘,你來了!”

聲音中盛滿歡喜。

他眼裏的光,也全是因施晚意一人而起。

他就只著一身月白長衫,便可入畫一般,動人心魄。

周遭一切全都成了水墨色,唯有他一人光彩非凡。

施晚意的心猶如清晨荷葉上的露珠,顫動不止。

只談風月不談情……

只談風月……

只談……什麽來著?

施晚意腦子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