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家男人和孩子們或是在上值或是在學裏,只有陸老夫人和嫡出三郎陸代的夫人戚春竹等在堂屋中。

“大嫂和二嫂怎地還未進來?”

戚春竹掃一眼不透風的簾籠,矯揉地輕捶了兩下後腰,“這大冷的天,勞母親在這兒等候多時……”

上首,陸老夫人老戚氏兩只手握著手爐,掀眼皮瞥一眼門,不陰不陽道:“倒是架子大了……”

她沒指名道姓,但戚春竹直接將話扣在了施晚意的頭上,眼裏是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這時,傳話的婢女碎步入內,恭敬行禮後,稟道:“老夫人,大夫人先教人安置東西回了東院,耽擱些許,現已輕身入府,應是快到二門了。”

老戚氏面色瞬間冷凝下來。

戚春竹更沉不住氣些,急急地追問:“都搬過去了?”

婢女應答:“回三夫人,是。”

戚春竹當即轉向老戚氏,像自個兒財產被拿走了似的,氣沖沖道:“姑姑~咱們府裏的錢,大嫂怎麽能私吞?”

老戚氏沒就此回復,而是冷邦邦地訓斥:“規矩呢?說了多少遍了?”

不能像施家那暴發戶似的做派,不能叫“姑姑”……

戚春竹縮了縮脖子,識相地認錯:“母親,兒媳知錯了。”

老戚氏瞪她一眼,眼見婢女仍站在原地,神色遲疑,冷聲問:“還有何事?”

“回稟老夫人……施家郎君送大夫人回府,在府外說、說……”老夫人投向她的視線越來越利,婢女畏懼,一股腦兒吐出,“說要接大夫人回家,大夫人沒同意。”

“什麽?!”

戚春竹錯愕,只是還沒作出別的反應,就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

“當啷!”

老戚氏的手爐甩在方幾上,仿佛背負著主人的怒氣,滴溜溜地轉,灰溜溜地停遠。

外頭風雪嗚嗚地吹著口哨,像是有野獸在哀嚎。

屋內無人出聲,連照明的燭火時不時噼啪輕響都聽得清清楚楚。

戚春竹心有余悸,一手拍撫胸口,一手覆在沒顯懷的肚子上,一團捋不清的話在嘴裏翻了幾個個兒,還是咽了下去,不敢觸姑母的眉頭。

“肚子無事吧?”

老戚氏怒氣未消,聲音仿佛摻著外頭寒風。

戚春竹忙搖頭。

“晚些叫大夫看看。”

老戚氏轉頭又冷聲吩咐丫鬟:“去,叫那幾個孩子過來,姝姐兒也得拜見母親了。”

戚春竹眼神閃了閃,隨即露出幾分看好戲之色……

與此同時,施晚意那裏卻是另一番光景——

“父親、二郎、三郎、四郎皆在外……”

“二妹妹未出閣,不便出二門……”

“孩子們要上學,不知道大嫂何時到,不好耽擱學業……”

祝婉君大著肚子,施晚意遷就她的步調,走得不緊不慢,耳朵聽著她解釋陸家其他人為何沒出來迎,眼睛隨意地打量著周圍。

就像遊戲中解鎖了新的地圖,原本灰白的一切隨著她的走動,一點點變成了彩色,足夠吸引她的注意,旁的人、事就顯得沒那麽重要。

祝婉君還在解釋:“還有三弟妹……”

“二弟妹。”

施晚意幹脆利落地打斷祝婉君的面面俱到,“賞雪嗎?”

祝婉君話一滯,心道:數日雪不停,盡惹麻煩,有何好賞?哪來的閑心?

但也不由地望向遊廊外。

恰巧遊廊外有一棵梅樹,胭脂一樣的花瓣在雪的映襯下格外艷麗又鮮活。

祝婉君忍不住便多看了幾眼。

施晚意的視線也在梅花上,閑問道:“瞧二弟妹的懷相,是年後生吧?這孩子倒是巧,踩著春暖來,不受三九寒。”

祝婉君唇角上揚,做母親的,自是希望孩子擁有世間所有的好。

而腳踩在雪地上,往常嘎吱嘎吱教人煩躁的聲音,一旦放松下來,忽然也沒那麽糟糕。

不過祝婉君的放松,一近正房便戛然而止。

施晚意仿佛沒感覺似的,在婢女的稟報聲中,卷著冷風,毫無滯澀地踏進去。

祝婉君低眉順眼地跟在她身後。

簾籠裏外仿佛是兩個世界,暖意襲遍全身,施晚意不慌不忙地低頭摘下了兜帽,擡頭粗粗掃了一眼堂屋內,便福身行禮。

“見過母親。”

老戚氏和戚春竹皆沒想到會見到這樣的施晚意。

老話說,女要俏,三分孝。

她素面朝天,脂粉全無,打扮也素凈的過分,且才從外頭進來,兩頰凍得通紅,擱在旁人身上,應是好看不到哪兒去的。

可到施晚意這兒,就是粉面桃腮,尤其是擡眼垂眸的一瞬,濃密的眼睫上掛著的細霜融化,濕漉漉地輕顫,那股子不勝嬌羞的味兒。

原本六分顏色,生生襯出了七八分。

哪裏像是個寡婦?恐怕出去說是誰家新婚的娘子都沒人懷疑。

這讓兩人想起了施晚意剛嫁進來時的模樣,都是亂世裏走過來的,偏她好似一點兒苦沒見著,教人看著就不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