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周六,許則從醒來的那刻就開始皺眉,宿醉的感覺很差,他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拿幹凈的衣服洗澡。

把身上的酒氣洗掉,許則站在鏡子前低頭刷牙,一邊拼湊昨晚的記憶。刷著刷著,許則猛地頓住,牙刷從他手裏掉下去。

如果沒有記錯,他昨天滿身酒氣地親了陸赫揚的臉。

許則呆立著,甚至不敢再回憶後來陸赫揚的表情,或者說了什麽,他寧願自己徹底斷片。對他來說,沒有比這更沖動更糊塗的自爆行為了。

但陸赫揚到底為什麽要給他那樣的機會?

許則認為陸赫揚是不可能有什麽壞心眼的,不至於閑得無聊用這種方式來戲弄他,可他也的確很難想象陸赫揚會出於同情而給他三個為所欲為的機會,這個邏輯是不成立的。

他在原地低著頭發了很久的呆,最後把牙刷撿起來,沖洗幹凈。

許則收拾好出門,去路邊的早餐店裏買了早飯,在走到公交站之前吃完。等了大概七八分鐘,公交到站,許則上了車。

中途轉了輛次車,一個多小時過後,許則下車,步行幾分鐘,來到療養院門口。

沿著主路繞過住院大樓,許則到了花園外,邊走邊隔著圍欄往裏面看。他去入口處做登記,護士為他指了個方向:“在那裏,這幾天又不願意走路了,都坐輪椅,但腿腳是沒問題的,你不用擔心。”

“好,謝謝。”

進了花園,推輪椅的護士見到許則,便往旁邊讓了一步,輕聲說:“有事叫我。”

“好的。”

許則走到輪椅前,在老人的膝旁蹲下來,叫她:“外婆。”

葉蕓華淡漠地看著圍欄旁那棵在晨風裏晃動的樹,並沒有作出任何反應。

當然這已經算最好的反應,至少不是歇斯底裏地尖叫或拳打腳踢。許則無法預測每次葉蕓華在見到自己時會突然變成什麽狀態,他只能盡量少出現,很多時候過來了只是遠遠地看一眼。

他知道葉蕓華不會再記起他了,而這個結果他也有責任。

兩年前許則剛開始打拳,一場接著一場,身上的傷基本沒有斷過,他怕外婆擔心,從不敢帶傷見她,只是有次葉蕓華因為試圖自殺而劃破了手臂,許則鼻青臉腫地匆匆趕到醫院,還沒來得及向醫生詢問情況,葉蕓華猛地就從椅子上站起來,問他:“你是誰?”

“外婆,我是許則。”許則像往常一樣提醒她,想去看她的傷勢。

“不是。”葉蕓華嘴唇哆嗦著,眼神極度陌生,“我們小乖很聽話的,不會打架的,你不是許則!”

許則四肢僵硬地站在那裏,身上的傷口一瞬間沒了知覺,變得又麻又冷。

“滾出去!騙子!你把我的小乖還給我!”

葉蕓華聲嘶力竭地握著拳頭朝許則沖過來,被旁邊的醫生護士攔下。醫生回頭對許則喊:“你先出去,快點!”

眼前的場景像無聲的、快速移動的默片,許則被護士拽出病房,門在他眼前關上。很久之後許則回憶起自己站在走廊上透過玻璃看向病房的那幾分鐘,背景裏只有耳鳴,聽不到別的聲音。

那之後,葉蕓華再也認不出許則了,哪怕是間斷性的,一秒兩秒。

“要期末考了。”許則說,“放假以後,我就有時間多來看你了。”

葉蕓華的手指動了動,眼神變得柔和了一點,說:“我們家小則很乖的,他成績很好的。”

“嗯。”

許則沉默下去,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說:“我推著你走走。”

周一最後一節課前,s級們被召集去會議室開個短會。許則到的時候老師正準備點名,他低著頭走到第二排靠邊的位置坐下,過程中始終沒有往別的地方看。

“今天點學號,聽到的同學舉手喊‘到’。”老師看著表格,“一班,9號。”

“到。”

“一班,17號。”

沒有人應。

老師擡高嗓音重復了一次:“一班,17號。”

“到。”

不緊不慢,是陸赫揚的聲音。

許則盯著桌面,把呼吸放得很輕很輕,仿佛這樣就能使自己在這間會議室失去存在感,讓所有人都看不見他——讓陸赫揚看不見他。

他在陸赫揚面前應該已經完全沒有秘密可言了,從對著陸赫揚自慰,到周五的那個吻,再到今天的17號。

許則對陸赫揚個人信息的了解少之又少,他沒有特意搜羅打探過,也不太會做這種事,許則只知道陸赫揚的名字、年齡、班級,以及學號。

所以許則就用了17號這個數字,沒有想太多,更沒有想到有一天自己會以一個叫‘17號’的拳手的身份,與陸赫揚在一家烏煙瘴氣的地下拳館相遇。

現在回憶起來,他的一切偽裝都實在經不起推敲。許則知道陸赫揚早就認出了他,但此時,許則意識到,這個‘早就’,可能比他想的還要再早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