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許則渾身燥熱地轉醒時,房間裏一片暖黃,已經是下午了。

風扇還在吹,許則把被子拉下去一點,長長地呼了口氣。他現在是平躺著,轉過頭,許則恍惚看見書桌前的椅子上,陸赫揚仍然坐在那裏,一手支著下巴,似乎是在看他。

午後的光影穿過窗簾的遮擋,投在陸赫揚身上,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十分不真實。

許則的眼珠緩慢地轉動幾下,目光從陸赫揚的手指、肩膀、下巴、鼻梁和眉眼上慢慢地、仔細地看過。他的眼神並不清醒,睫毛垂著,是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

如果說中午時陸赫揚來他家是現實發生過的,那麽許則確定,現在的陸赫揚真的是夢。

否則他也沒有勇氣這樣直白地看著陸赫揚的眼睛。

許則不常夢見陸赫揚,一年裏都沒有幾次。他不希望夢見,因為夢境和現實之間落差太大,醒來後容易讓人心情低落。但每次夢到的時候,許則又是格外珍惜的。

他保持著眼睛一動不動看向陸赫揚的姿勢,然後把身體也側轉過來,靜靜地跟陸赫揚對視。

陸赫揚的左手搭在膝蓋上,忽然動了一下。許則立即被吸引了注意力,去看他的左手。

五指白皙而長,骨節分明,食指指腹正貼著膝蓋,在輕輕地小幅度來回摩擦。許則看了幾秒,不知道怎麽就被這個細微的動作弄得臉耳發熱,脊柱都麻了麻,仿佛陸赫揚的手指是在他背上撫弄過。

許則吞咽了一下,易感期的alpha經不起考驗,他為自己的這種聯想感到極度羞愧,面紅耳赤地轉過身背對著陸赫揚。太熱了,許則伸手抓住自己的T恤後領往上拽,將衣服脫掉,露出光裸的後背。明明是做夢,許則卻覺得身後陸赫揚的目光好像有重量,壓在他的背上。許則喘了幾口氣,再次翻過身來,透亮的瞳孔裏倒映出陸赫揚的影子。

被子還蓋在腰部的位置,許則擡起右腿,夾住被子。兀自僵持了好幾秒,許則才把手往下伸,伸到被子裏。

他喘著氣緩了一會兒,睜開眼,發現即使這樣自己還是沒有醒,然後他看見陸赫揚站起身,朝床邊走來。

許則怔怔地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陸赫揚一手壓在許則的枕邊,俯下身。許則近距離地看著那張臉,無法從上面挑出任何瑕疵——世界上或許沒有完美的人,但陸赫揚的臉可以是完美的。

下唇被許則咬得有些紅腫,他覺得陸赫揚的面容不應該這麽清晰的,以往夢見時總像是隔著層紗,怎麽都看不清。許則伸出幹凈的左手,昨晚脫臼過,現在仍然會痛——他想碰碰陸赫揚的臉,不敢做別的,只是碰一下而已。

但沒等碰到陸赫揚的臉,許則看見陸赫揚皺了一下眉,然後他的手被按住了。

陸赫揚叫他:“許則。”

房間裏只剩下風扇旋轉的聲音,許則自下而上直愣愣地看著陸赫揚,眼神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從面色潮紅到血色盡失,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情。許則蒼白著臉,露出一種絕望又死氣的表情。

他都能想象到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傷沒好,嘴角還腫著,易感期渾身是汗——都狼狽成這樣了,竟然還對著一個同性alpha意淫。

陸赫揚會怎麽看他?許則多一秒都不敢深想。

他說不出話,喉嚨裏像被塞滿沙子,思維也停止在發現事實的那刻,無法作出有效反應。

“卓醫生讓我提醒你,記得吃藥,還有量體溫。”陸赫揚松開許則的手腕,轉而在他覆著細汗的胸口位置按了按,輕描淡寫地說,“他還讓我問你,肺還痛不痛。”

他的手沒有阻隔地貼著許則的皮膚,能感受到手心下快速的心跳。

許則渾身僵硬,費了很大的勁,才搖了一下頭。

“好。”陸赫揚的手移到許則後頸,握住,“抑制貼三小時換一次,效果會好一點。”

他這樣說著,在許則的後頸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看上去仿佛是要加深許則對換抑制貼這件事的印象。

“好的。”許則的聲音輕到快聽不見,他啞著嗓子說,“你先回去吧。”

陸赫揚便直起身,垂眼看了許則幾秒,而許則已經閉上眼把臉埋進枕頭裏。被子還搭在他的腰上,露出上半身和一截小腿,窗邊朦朧的光線照出他身上泛紅的痕跡和汗水,那幾塊貼著紗布跟創可貼的部位周圍也隱隱露出傷痕的紅。

在聽到關門聲整整五分鐘後,許則才從床上坐起來。

他看起來跟行屍走肉沒太大差別,拖著腳步去拿幹凈的內褲和衣服,然後打開門走向洗手間。

路過客廳時,許則看見餐桌上還放著保溫盒——陸赫揚忘了把餐具帶走。

這意味著下周上學時自己要當面把東西還給他。

許則還從沒有一次性遇見過那麽多個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