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初夏的時節, 最是一年好光景。

白歌坐在定遠侯府後院的小亭裏,與莫夫人一同教莫小鳶下棋。

看著莫小鳶抓耳撓腮的樣子,莫夫人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也就是你有這個耐心還教這皮猴兒下棋, 她哪是這塊兒材料?”

白歌打著扇子,笑了笑:“其實小鳶聰明的很,只是不定性,棋道養性子, 她性情活潑舒朗, 若是再能學會沉下心, 母親將來就不必擔憂了。”

莫夫人搖搖頭, 嘆氣道:“還不是阿紹打小給打的底子, 我說什麽也不管用也就懶得費力氣,你瞧瞧她哪像個名門世族的貴女,活脫脫一個鬥雞走馬的衙內做派。”

她用指頭在白歌的手背上點了下,道:“你說說, 這將來怎麽嫁得出去?”

白歌將莫小鳶棋盤上一粒白子填了上去,道:“小鳶這樣也很好,女兒家何必都要一個模子刻出來般無趣。”

莫夫人搖搖頭, 她本以為白歌這樣江南出身水一樣柔的姑娘能將莫小鳶教導的更像世家淑女,卻不曾想莫小鳶的儀態確實比以前好了不少, 學識也有長進, 起碼字識的多了些,可是其他方面白歌卻與莫廷紹的意思一致, 就是沒必要太過約束, 怎麽開心怎麽來。

“你們這樣倒顯得我想的愚了。”

白歌放下扇子, 給莫夫人斟了杯茶, 哄道:“母親本就是個開明人, 原也不在意這些俗世看法,不過是擔憂小鳶前程罷了。”

“不過女子這輩子,嫁入世家貴族看著風光體面,實則內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曉,我倒覺得小鳶將來就隨她喜歡,想過什麽樣的日子都有小侯爺托底,最是舒心。”

莫夫人想想又覺得不放心,嘆道:“哪有你說的那般容易,世事無常,若是家道中落如何,還不是要受苦。”

白歌又拿起那把團扇扇了扇,許是有了身孕體熱,這剛入夏她就開始冒汗了。

“那就算是嫁了高門,娘家家道中落一樣要受苦,有何分別。”

莫夫人一時噎住,又聽白歌淡淡道:“女子在世本就艱難,無論作何選擇其實不過是隨波逐流被推著走,既然如此,不如萬事隨心,好歹是快活過的,不虧在世上走一遭。”

莫夫人仔細想想也是這般道理,於是輕嘆一句世事多艱,又看了看白歌尚未顯懷的肚子。

“我就盼著你這胎是個兒子,將來小鳶也有個兄弟依靠。”

白歌摸了摸小腹,沒說話。

她知道莫夫人的想法,包括莫廷紹都是這般想的,若是個兒子,便可襲定遠侯的爵位,還能敲打莫家旁□□是再好不過了。

想到莫夫人年輕寡居,一生枯寂。

想到嫡母寧氏半生忍耐,錯失所愛,人到中年才得以與心愛之人攜手。

而像戚白玉,宋時雨,也被困於求而不得的怪圈中,沒落凋零。

可除了覓得如意郎君,持家養育兒女外,這世道似乎也沒給女子旁的選擇,無論怎麽選,最後擺在眼前的也只這麽一條路罷了。

這樣一想,果然世人多盼著生男孩兒,將來可讀書科舉,建功立業,青史留名,其實是有希望孩子過得好的,最樸素的道理。

正有些惆悵之際,婢女知秋碎步走了過來,在莫夫人耳畔輕聲說了幾句。

莫夫人神色有些異樣的瞥了白歌一眼,揮手叫知秋下去了。

莫小鳶打了好一會兒棋譜,終於是坐不住了,白歌也不拘著她,隨她去園子裏與小丫鬟們撲蝴蝶了。

莫夫人見莫小鳶離去,才又開口道:“你那日與那謝塵都說了些什麽,他倒是好氣量,當真沒再來過,倒是各種上好的藥材補品送來好些。”

白歌用手指描了描團扇上的美人圖,想起那一日從東臨閣出來的時候,她一次也沒有回頭,倒是莫廷紹回頭看了兩眼,閑閑道了句:“站那麽高,不嫌吹得慌。”

莫夫人見她沒說話,又想到自家那死鴨子嘴硬的便宜兒子,她一個沒忍住就順嘴溜了出來。

“其實阿紹也不是只想著讓小鳶有個人照顧,有個兄弟依仗,他那人嘴硬——”

“母親。”

莫夫人話沒說完,就被白歌笑吟吟的打斷了。

“前些日子我與小侯爺帶小鳶出去踏青時,他還十分鄭重的與我說,只要我待小鳶好,他便會視我如親妹,所以我腹中孩兒便是他的子侄,讓我不必憂心,好生將養身體。”

她也沒給莫夫人再說話的機會,接著道:“我亦佩服小侯爺品行,視小侯爺為親兄長,定會盡心教養小鳶,好好服侍母親,為小侯爺分憂。”

莫夫人啞口無言,心道他還不是因為心高氣傲,見你沒有半分綺絲只能這麽說。

只是人家當事人都已經認可了這個什麽視為兄妹的說法,這個做繼母的身份尷尬,既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春去秋來的時候,終於發生了一件大事,徹底將京城原本面上的平靜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