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謝塵尚在醫館中昏迷的時候, 新入閣的吏部尚書被刺殺重傷的消息就已經不脛而走,轉眼間,便已在京中傳遍了。

聽聞元康帝在宮中發了好大的火, 五城兵馬司和禁軍都吃了不少的掛落。

而這間小小的醫館,這幾日來往的也都是朱紫貴人,宮中的內監都跑了許多趟,幾位太醫則是幹脆就在醫館住了下來, 好隨時留意謝尚書的身體。

待謝塵退了因傷口感染引起的高熱, 徹底清醒過來, 距離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已經過了三日了。

床榻上的男子半靠而坐, 面色白若青宣, 帶著些許倦怠,卻也並不損他的絲毫風華,那雙黑沉如靜湖的眼睛微微闔著,叫人看不出當下的情緒。

李濱看著太醫正在為他換藥的手, 那肩膀上傷痕看著依舊嚇人,絲毫不減有愈合的趨勢。

“謝大人這肩膀上的劍傷委實嚴重,再有之前虧過元氣, 雖是有習武之人的根基,可至少也要修養一個月才行, 此時萬不可再勞動心神了。”

太醫不住聲的叮囑著, 可眼見恭敬的侍立在一旁李濱和徐威二人,卻也嘆著氣搖搖頭, 拎著藥箱走了出去。

直到太醫走出了門, 門外的侍衛知趣的將門帶上, 謝塵依舊半闔著眼出聲問道。

“事情都料理妥當了麽?”

徐威登時跪在應答道:“三爺放心, 都已經順藤摸瓜的將那些人牽了出來, 只是苦了您受了這麽重的傷,都是屬下等人無能,沒有做好防備,還請三爺責罰。”

李濱也跟著跪了下來:“屬下無能,請三爺責罰。”

只不過垂下的頭遮住了他的低眉臊眼,自家向來英明神武的三爺這次的虧可吃大了。

自從那位白歌姑娘進了府,三爺就變得和從前不大一樣,不再如從前般算無遺策,也失了些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自若。

就好像從前完美冷淡的似天上仙的人物忽的被拽進了凡塵裏,多了些破綻,可也多了些人氣兒。

李濱說不好到底是壞事還是好事,卻也覺得這樣的三爺,更讓人有親近的感覺。

謝塵自然不知道跪在下面的屬下那麽多的心思,他只看向自己的左手,輕輕握了握。

那裏被太醫敷了上好的金瘡藥,用紗布包裹的十分嚴實,可即便如此,只是輕微的動作也依舊免不了皮肉分離的刺痛感一陣陣的跳動著傳來。

而肩膀處更為強烈的疼痛,則在時時提醒他,何為百密一疏,何為聰明反被聰明誤。

昌王在京中的這一條線至關重要,牽涉甚廣,甚至涉及了五城兵馬司和禁軍,不把這一條線扯出來,謝塵如何能安心。

正巧發現這波人最近在在京中活動的頻繁,他心中多少知曉昌王對自己恨之入骨的心思,便做個誘餌試試能不能將昌王的人調出來,順道再來一遭苦肉計,卻不曾想,險些將這一整條胳膊搭進去。

在那輛馬車上,那一道箭矢前,在被刀鋒映射著她驚慌的眸光中,謝塵前所未有的明了自己心跡。

再多的算計,再重的心思,也抵不過那一瞬間的心悸。

什麽苦肉計,也不過是虛想罷了,他在她的面前,早已投降的徹底,毫無還手博弈之力了。

他幾乎不著痕跡的嘆了口氣,道:“先起來吧,領罰的事情回去再說。”

徐威和李濱各自於心中暗呼了一口氣,站起身來。

謝塵又對徐威道:“你現在就將人都轉到大理寺,別讓刑部插手,盡快將此事涉及的軍中將領的名單審出來,能在京城中謀劃這樣一場刺殺,五城兵馬司中不可能沒有昌王的人。”

“是。”

徐威領命離去。

屋中安靜下來,李濱偷眼去看謝塵,見他似乎略有些遲疑,便主動開口:“三爺,您也該進藥了,剛剛太醫還囑咐您得好好修養,要不要我喚白歌姑娘過來。”

謝塵眉目微動,不動聲色的舒展了些許。

他面上依舊看不出什麽情緒的問道:“她怎麽樣了?”

李濱想了想道:“前幾日,季大人來探望您了,正巧領著寧夫人一起來的,白歌姑娘似是與寧夫人說了些體己話。”

謝塵心頭又是一跳,微微提了起來。

卻聽李濱接著道:“瞧著雖然受了些驚嚇,但精神看著倒不錯。”

謝塵心中頓時說不出什麽滋味來。

精神看著還不錯?

他便是已不指望自己的苦肉計能成行了,但他傷至此,她精神卻不錯,難免令人心中失落。

忽然覺得有些煩悶,便復又闔上眸子,淡淡道:“你先出去吧。”

李濱一時沒摸清楚他的脈,只能推門出去。

只是剛出了門,就正瞧見不遠處提著食盒走過來的白歌。

李濱心下一定,帶了點歡喜,他心裏多少還是清楚自家三爺那點念想的。

白歌走到他面前,看了一眼他身後緊閉的房門,略有些遲疑的道:“我剛聽說他醒了,就帶了點吃的過來,這是又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