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白歌眨了下眸子, 微微側了下臉,那指尖便落在了她的鬢邊。

清淺的月光下,男人深邃的眉目輪廓透出些許陰影, 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眸,卻能覺出他身上滲出的那種寒涼鋒銳的煞氣。

她輕輕抿了下嘴唇,急欲出口的話在嘴邊繞了一圈,卻又吞了回去。

最後她的眸光落在那血跡上, 開口道:“你沒事吧?”

謝塵原本被避開後, 想要收回的指尖頓了一下。

只這一句話, 就讓他的心裏頃刻間被一種強烈的喜悅漲滿, 卻在那甘甜後湧上一絲微酸帶澀的回味來。

修長的手指落在女子的青絲上, 將那一縷調皮的發絲掖到耳後。

“茵茵是在擔心我嗎?”

他的聲音沉涼似水,掩飾著那點令人察覺不出的小心翼翼的期待。

白歌咬了下唇尖,才輕聲道:“你臉上有血漬,怪嚇人的。”

“是這樣, 嚇著你了。”

謝塵用手指在臉頰上挾了一下,那血跡已經幹涸在臉上,那處的肌膚有些粗糙的幹澀。

白歌側身在床頭取了睡前喝剩的半盞水, 用帕子在水裏沾了沾。

然後她用濕潤的帕子擦著男人的臉上的血跡。

謝塵一動不動,任由她那濕涼的手帕在臉頰上磨蹭著, 眸光便定定的放在她的臉上。

看著她神色認真的幫自己擦著臉頰, 直到那帕子被她放下,那形似桃花的眸子微微彎起。

“這樣便好了。”

似滿身戾氣都在一瞬間被她拭去。

兩個月來的爾虞我詐, 血雨腥風, 也都隨之遠去, 只留一顆疲憊的心被泡在溫熱的水裏。

計劃被提前了數個月的兇險, 拖著未愈的傷千裏奔襲遼東的艱辛都仿佛不值一提。

這一刻的謝塵, 終於明白,何為甘之如飴。

他的神情不知不覺間便軟和下來,伸手去牽她的手,將那濕涼的帕子扔到一邊,握住她的手有些不滿的道:“怎麽還這麽涼,這麽多人伺候也不知道晚上給你盯著炭盆。”

白歌垂眸看著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語氣溫軟的道:“這都快四月了,夜裏用炭盆實在憋悶,我就讓她們滅了。”

“你這身體現在最是受不得涼,便是炭盆用著不舒服,也該讓人多灌兩個湯婆子。”

他絮絮說著,語氣溫和家常,不再似剛見時那般透著極重的戾氣。

白歌這才悄悄的松了口氣,琢磨著怎麽開口問自己關心的事。

謝塵並沒察覺的她的神態,看著這屋裏的擺設道:“這韶音閣還是小了些,府上南邊還有兩處空院子,位置也好,只是之前沒時間弄才空著,待過些日子閑下來,我讓人整飭一下,鋪上地龍,到時候冬天住著更舒服些——”

白歌還在想著別的事,聽到這才反應過來謝塵在說什麽。

她忙擺手道:“我覺得韶音閣挺好的,也不小啊,夠住的用不著搬。”

謝塵看著她慌忙拒絕的樣子,眼睛裏帶著點笑意。

“可是成婚以後,我總不能還住在莫妄齋,到時一應書房裏的物件都都要搬進來,哪裏能住的下。且這韶音閣原也只是個如眉出嫁前的閨房,成婚後自然不能住在這。”

“成婚?”

白歌驚愕的看著他,一時竟有些茫然了。

把玩著掌心裏纖細嬌嫩的手指,謝塵不疾不徐的道:“茵茵不是說不想做繼室,要我休了戚白玉才肯嫁?”

“我自然是不能委屈了茵茵的。”

他薄薄的眼皮擡起撇了她一眼,那雙向來的幽邃的眸子裏含著些許笑意,卻看得白歌膽顫心驚。

“三媒六聘,十裏紅妝,鳳冠霞帔,洞房花燭,一樣也不能少的。”

白歌不可置信的看著他,有些艱難的問道:“你真的把戚白玉休了,怎麽可能,戚國公府怎麽可能同意?”

謝塵俊秀的眉揚了揚,向來內斂沉靜的臉上,此時竟露出了些許得色,賣起了關子。

“你很快便能知曉了。”

白歌正待追問,卻被“篤篤”的敲門聲打斷。

謝塵皺了皺眉,語氣不渝:“怎麽了?”

“三爺,老夫人派人過來了,說是知道你回來了非要見您。”

李濱聲音裏透著小心,還有些無奈。

謝塵不耐的回道:“告訴她我明兒一早過去請安。”

李濱看著身邊虎視眈眈盯著他的丫鬟,硬著頭皮道:“老夫人說您若是不過去,她就親自過來了。”

這句話一出,屋裏再沒了動靜。

片刻後,披著玄色鬥篷的謝塵打開了門,一張俊臉陰沉沉的,配著浸了血的鬥篷上濃郁的血腥味,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瘆。

那謝老夫人派來的丫鬟更是嚇得一縮脖子。

謝塵沒理會這些人的神色,漠然道:“走吧。”

很快,他便在蘭若居見到了頭戴紫色嵌寶石抹額,臉色有些蠟黃的謝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