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莫廷紹跟著內侍到了幹清宮西暖閣, 等了一盞茶的時間,元康帝才出現。
他剛叩拜行禮問安,便被元康帝攔下來。
“行了, 甭跟朕這客套了。”
元康帝走到他身邊,一把架住他,笑著道。
莫廷紹也是笑笑,沒有堅持, 站起身來。
元康帝打量著他, 有些感嘆:“靖安二十八年遼東與阿速部一戰時, 你也才十三歲就跟著你父兄上戰場了, 可惜了你父兄在那場戰事皆盡忠殉國, 如今朕又欽點你去遼東打這場仗,你心裏可有怨言?”
莫廷紹手握成拳,眼角處一條淺淺的疤痕仿佛笑紋,輕顫抖了下, 眼神中帶了點血光。
他沉聲道:“不敢欺瞞陛下,臣等這一天等了許久了。”
多少年來,他每每夜晚閉上眼睛, 眼前便是屍山血海,是父親染滿血汙的臉, 是兄長被箭矢紮成刺猬的身體。
那時不過十三歲的他, 麻木的將兄長身上的箭矢砍斷,用麻繩將父親和兄長的屍體綁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力氣, 竟將他們都從戰場上背了回來。
元康帝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愧是定遠侯一脈的男兒, 不失血性, 不過此次明著是去和阿速部正面交鋒, 實則有更重要的事情,朕要交代你。”
元康帝走到桌案前,那了一個信封遞給他。
莫廷紹有些疑惑的拆開來看了一眼,頓時湧上怒火,震驚的看向元康帝。
“這,這是通敵叛國,他怎麽敢?”
元康帝面色沉凝的點點頭,示意他接著往下看。
莫廷紹翻到了第二頁,神色裏多了一絲詫異,但很快便冷靜下來。
他已經明白了元康帝見他的目的。
元康帝看著他道:“幸好我們提前知曉了情況,你此次前去遼東切不可輕舉妄動,一切都要按布置好的來。”
莫廷紹瞄了一眼信上那個本應出現在刑部大牢裏的名字,對元康帝道:“陛下放心,臣定不辱使命。”
元康六年,二月末阿速部聯合周圍部族,率十萬精兵分三路,侵犯遼東邊境,來勢洶洶,且兵力遠超朝廷的預計。
遼東守軍被逼的節節後退,看這架勢,阿速部仿佛有一舉南下打下北京城的野心。
戰報每天一封傳入京中,似沒有一個好消息,致使朝中人心惶惶。
而就在遼東戰事焦灼之時,江西兵變的消息也跟著急傳入京。
昌王反了!
昌王以元康帝得位不正,暗害當年的成元太子為由,在江西舉兵造反,意喻撥亂反正。
這一下,更是在朝中炸了鍋。
朝中由上至下,文官武將,宗室勛貴,皆是心中綴綴,又忍不住對昌王這番話將信將疑。
事情到了這一步,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局面似有高人排兵布陣,早有預謀了。
先是北面韃子起兵,吸引朝廷的視線和注意力,緊接著江西起兵,又扯出這樣一張皇帝得位不正的大旗來,將朝中的人心攪渾。
這一南一北,兩面夾擊,又有謠言四起,人心浮動,幾乎是把元康帝架在火上烤。
而最近一次的大朝會上,元康帝陰沉的臉色也證明了這一點。
三月中旬,正是春暖花開的時節,可整個京城卻是被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
沈貴妃牽著年幼的三皇子在幹清宮前吃了個閉門羹。
她有些憂心忡忡的剛要往回走,就見沈太傅從幹清宮中走了出來。
她頓時眼睛一亮,喚道:“太傅大人。”
沈太傅擡了眼看見她,便行禮道:“見過貴妃娘娘。”
沈貴妃趕緊讓侍女將老爺子攙扶起來:“太傅可有時間與本宮聊聊?”
沈太傅看了三皇子一眼,道:“三皇子這時候不是應該在上書房嗎?”
沈貴妃蹙著柳眉,道:“最近朝中發生了這麽多大事,我便想著帶他一塊來找陛下問問。”
沈太傅輕咳一聲,不輕不重的道:“發生再多大事,也不該擾了皇子讀書,娘娘還是快些送殿下去上書房吧。”
沈貴妃被自己祖父不鹹不淡的訓了一句,有些委屈的讓侍女把三皇子送回上書房,又屏退了身邊的宮人。
她這才嬌聲道:“祖父,現在形勢到底怎麽樣啊,昌王說的那些是真的嗎,會不會影響到陛下啊?”
這話問得隱晦,沈太傅也只瞥了她一眼。
“這不是你該操心的的。”
沈貴妃撅起嘴,不悅道:“祖父這話怎麽說的,我好歹也是陛下的妃子,怎麽也得關心一下啊。”
沈太傅淡淡道:“做好你該做的,關心聖上龍體,看顧三皇子學業,其他的不要多想。”
見沈貴妃還想說什麽,沈太傅悠悠道了一句:“這一場,誰是黃雀還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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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康六年三月二十,亥時。
今夜的雲似乎格外厚重些,將月亮擋在其中,難以展現本該皎潔的月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