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他根本來不及多想, 強撐著胸腹劇痛,便將白歌抱起來。

只是,正想他剛剛站起, 卻只覺胸中氣血翻湧,原本強撐著的一口氣頓時散了出去。

鮮血從他的唇角溢出來,落在白歌的鳶尾色錦衣上,將那株潔白含羞的菡萏染得艷紅。

徐威已經趕了過來, 看著謝塵身子微晃, 連忙靠近一把撐住他。

這離得近了, 才看清楚謝塵唇上的血跡, 頓時急道:“三爺, 您——”

謝塵臉色慘白打斷他的話,語氣急促的道:“你現在立刻拿著我的腰牌進宮,去太醫院找劉院使,讓他親自帶著精通婦科的大夫過來!”

徐威看著謝塵的虛弱的樣子, 略遲疑了一瞬。

就聽見謝塵的厲呵:“快!”

他頓時不再猶豫,接過謝塵的腰牌,輕功運轉, 眨眼間便消失在巷口。

就這會兒功夫,李濱終於連跑帶爬的趕到了。

他雖然比不上徐威功夫好, 可身為謝塵的第一心腹, 他可要比徐威敏銳多了。

眼見這慘烈的一幕,幾乎瞬間便厘清了要做的事情。

“快, 快把馬車趕過來!”

他一邊喊著, 一邊跑到謝塵身邊, 看著他臉色如紙般蒼白, 唇色被血染得鮮紅, 眉宇間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

在李濱的印象中,三爺從沒有過這樣的神色。

他的神情應該永遠是從容淡定的,發生天大的事,依舊一副泰山崩於前亦與他無關的波瀾不驚。

跟在謝塵身邊多年,他第一次在謝塵臉上見到這樣一種情緒,那是種難以描述的恐懼。

李濱的心頓時跟著提的高高的。

他看著謝塵抱著白歌微微發顫的手臂,小心的道:“三爺,讓屬下來抱吧。”

謝塵卻仿佛沒聽見一般,他顫抖的手緊扣在白歌裙擺上。

那裏,原本素白的綾緞正漸漸被鮮紅染透,有淡紅的血水順著謝塵的手滴了下來。

腥甜的氣息漸漸彌漫開來。

謝塵抱著懷裏似乎已經毫無知覺的人,急步沖向駛過來的馬車。

將人輕柔的放倒在馬車裏,謝塵跪坐在她身邊,聲音裏帶著戾氣,卻又隱隱打著顫。

“回府,讓侍衛開路,快!”

外面李濱連忙指揮著一種侍衛和暗衛,一部分跑在馬車前面,剩下的圍在馬車兩邊,驅趕著人群,留出足夠馬車行駛的通路。

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麽擾不擾民了,人命關天,就算之後有人因此彈劾三爺,那也是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燈會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流,頓時被謝府的侍衛沖散。

人群中不時傳來女人的慌亂驚叫,男人的粗魯怒罵,孩童的啼哭不已,混雜在一起,響在馬車外。

可馬車中,謝塵卻充耳不聞。

他一手捏著白歌的脈搏,確認著她的情況。

另一手將她的頭攬到自己懷裏,防止她在馬車顛簸的行駛中被撞到。

“茵茵。”

他低聲喚著,聲音有些發虛。

昏暗的車廂裏,他看著懷裏的姑娘,那曾經柔軟甜美的唇已經褪成了極淺的粉色。

她的眼睛緊緊閉著,氣息淺的幾乎感受不到。

若不是謝塵此時正捏著她的脈,就要以為懷裏的人已經離他而去了。

“白歌。”

他嗓音略顫著又喚了一聲。

“戚白歌!”

這一次,他的聲音裏多了三分狠戾。

“你要是敢死,我不僅會要裴桓的命,還會讓韶音閣所有人給你陪葬。”

他伸手捏住白歌的臉,卻將鮮紅的指印留在了她白的近乎透明的臉頰上。

血的腥紅映著肌膚的白,交織出驚心動魄的奇異美感。

只是這樣的美麗,映在謝塵的眸子裏,只剩下心中強烈的恐慌和不安。

看著那淩亂的血跡,他有些慌亂的想用指腹去擦拭。

卻不想越是擦拭,那血痕越是蔓延開,反倒看起來狼狽不堪。

直到他終於放棄無謂的動作,染著血的修長手指輕輕覆上了那緊閉著的眸子。

“你別想離開。”

他這輩子,執念很少,從前只有野心抱負。

如今終於明白,還有一樣看似不起眼,卻早已在心底生根發芽。

那根紮的很深,以至於他意識到時,為時已晚。

只要輕輕一撥那嫩芽,就已在他心上帶出淋漓的鮮血了。

·

出了人最多的街市後,駕車的車夫幾乎要將馬鞭抽斷,馬車頓時已極快的速度飛馳起來。

很快,便停到了謝府門前。

幾乎沒有片刻耽誤,謝塵已經抱著人從馬車上下來了。

他一邊疾步往韶音閣的方向趕,一邊對呼哧帶喘跟在一邊的李濱道:“去通知府裏的產婆,立刻到韶音閣去。”

李濱連口氣都沒來得及喘,就又忙不叠的去吩咐。

謝塵抱著白歌進了韶音閣的院子,聽見外面聲音的辛媽媽和小招等人頓時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