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這一晚, 白歌一夜未眠。

腦海中的往事一遍又一遍清晰的浮現。

父親戚三爺的冷漠算計,蘇姨娘的精心利用,戚白玉的偏執瘋癲, 還有戚國公夫婦醜陋的嘴臉。

在這些人眼中,她不過是個牟利的工具,也正是因為這些人的利欲熏心,她的命運跌入不見底的深淵。

於她而言, 如今這個世上唯二能讓她留戀的人便是寧氏和裴桓。

一個是自小便用心教養她長大, 替她著想的嫡母。

一個是她真心喜歡過的, 亦已真心待她的郎君。

而今寧氏已無性命之憂, 正在返京途中, 再不需她跟著瞎操心。

可裴桓,卻因自己的緣故連前程性命都不顧,現在身陷大理寺獄中,可能再也沒有出來之日。

戚白芷說話時, 那故作的扭捏不安,她看得清清楚楚,那虛假的安慰聽得她直犯惡心。

她不知道戚白芷為什麽這麽做, 也不想知道,她只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她不能讓裴桓因為她毀了後半生, 甚至喪了命。

如果,沒有她在這世上, 是不是這一切都會好很多。

裴桓再也不必因她以身犯險, 以卵擊石。

而她, 也再不用做戚家和謝塵的工具。

而這個孩子, 這個只因利益而生的孩子, 本也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白歌側躺在榻上,將被子拉起蓋在自己的身上,有些疲憊的闔上眼睛,她有些累了,真的很累很累了。

莫妄齋中,謝塵同樣一宿沒睡。

因江西越敬澤傳來的一封信,他自那日入宮後,幾乎是不眠不休的一連忙了多日。

此時坐在桌前,本已是疲憊至極,可偏偏胸中仿佛墜著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得他悶悶的難以喘息。

“只要你把他放了,你想怎樣我都可以依你。”

想起她盈滿水光的眸子,帶著哀求的看向自己,看得他心尖都跟著疼了一下。

在書房裏枯坐了一夜,及至晨曦輕薄燦爛的光從窗欞裏漏了進來,照在了他緊閉的眼簾上。

“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謝塵睜開眼,幽邃的眼眸中蘊著血絲,他聲音有點啞:“進來。”

李濱走進來,見他坐在書桌前,連衣裳都還是昨晚那套,下了一跳。

三爺這是在書房裏坐了一宿沒睡啊!

昨夜他本以為謝塵會在韶音閣歇下了,誰曾想進去還沒到一刻就又冷著臉出來了,身上的寒氣比這正月裏的北風還要懾人。

回了莫妄齋後,三爺就將自己關在了屋裏,也不讓人進去伺候,這會兒要不是有要事,他還不敢敲門呢。

李濱走到謝塵身前,看著自家主子明顯有些疲憊的神色,低聲道:“ 三爺,皇上剛剛派人來召您即刻入宮。”

謝塵捏了捏眉心:“知道了,去讓人備車。”

看著李濱出去,謝塵喚道:“徐威。”

穿著一襲單薄灰衣的青年悄無聲息的閃身出現:“三爺。”

“昨晚韶音閣有什麽動靜嗎?”

徐威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的回道:“白歌姑娘昨夜一切如常,並無異樣。”

謝塵“嗯”了一聲,叮囑了一句:“她最近可能情緒不大好,這兩天讓人盯緊了,別出什麽岔子。”

徐威應了聲“是”,便很快又消失不見。

·

之後的第二日,第三日,謝塵都沒有再出現。

白歌知道那日應該是把他氣得夠嗆,因為她能明顯的感覺到,暗處有人在盯著她,不僅如此,就連平日伺候她的翠衣和蝶衣都顯得更加緊張小心了。

她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謝塵本想最近一段時間都不去見白歌了,只要一想起那晚她替裴桓求情的模樣,他就忍不住心中郁氣橫生。

可是幾日過去,當心中說不清是怒意漸漸冷卻,他又忍不住開始擔心,那日的態度是不是嚇著她了。

因此忙碌了一整天,晚上回到莫忘齋後,從後窗看著對面小樓裏的燈火,謝塵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去了韶音閣。

出乎他意料的是,白歌竟真的沒有再提裴桓的事。

謝塵看著她平靜的面容,正猶豫著要不要說些什麽,就聽她道:“如眉和我說京城的上元節燈會很熱鬧,她以往每年都會去猜燈謎,我很久沒出過門了,能不能和她一起去看燈會?”

謝塵下意識皺眉道:“你這身子都七個多月,她瞎攛掇什麽,萬一出了事怎麽辦?”

白歌聽他拒絕,也沒再爭取,只是默不作聲的垂下眼簾。

謝塵看著她有些可憐的模樣,心中一軟,道:“罷了,我多帶幾個人,也沒什麽。”

白歌這才擡起眸子,對著他笑了一下。

眼眸微微彎著,嘴角邊許久沒見的梨渦戳的謝塵心上微癢。

他忽然覺得一切都沒什麽,她本來就是屬於他,就算她心裏有裴桓,漫長的歲月終會一點點將她心中那一點年少時的情愛磨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