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小姑娘的淚水順著白嫩的臉龐劃下來, 劃至小巧的下頜,然後一滴晶瑩的綴在下頜尖上,欲墜不墜。

心中有種酸澀一閃而逝, 謝塵伸出長指將那一滴淚水勾去。

她真的很美,就連哭的時候也如梨花帶雨,那雙眼睛也沒有紅腫難看,反而似被淚水清洗的更加清澈, 清澈的能讓謝塵清晰看見自己觸碰到她時, 那一抹厭惡和恐懼。

這一瞬間, 他仿佛覺得那抹厭惡恐懼, 化作一根尖利的針, 刺破了他內心的樊籠,一直以來克制的怒意,妒火和些許說不清的酸澀都在這瞬間沖了出來。

謝塵沒有收回手,而是順勢捏住那小巧的下頜, 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細膩的皮膚。

“你就這麽非他不可?”他低聲問。

白歌聽了他這問題只覺得荒謬,她清泠泠的眼睛與謝塵對視,臉上淚痕尚未幹, 但她偏就翹著唇角笑了一下:“不然謝大人莫非覺得我要非你不可麽?”

那笑容裏是說不出的譏諷和厭惡。

謝塵手上的力氣不覺得的重了兩分,看著小姑娘的細眉輕輕蹙了起來, 眼中閃著痛色, 卻又一聲不吭的忍著。

他忽然松了手,白歌立刻後退了兩步, 下頜上浮現出淺淺的紅印。

謝塵也勾了勾嘴角:“既然這麽硬氣, 剛剛怎麽不說出來也不哭, 何必忍到此時?”

說什麽, 還有什麽可說的, 不過就是她已是深陷泥淖中的腌臜人,而裴桓卻是前途光明的探花郎,她便是再肖想他都仿佛玷汙了他一般。

她這輩子最好的結局不過落個青燈古佛,可裴桓不能被她拖入深淵,他寒窗苦讀多年,一朝金榜提名,他應該娶一個賢惠美麗的妻子,生幾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去實現他的理想抱負,而不是被卷入這種令人作嘔的利益場中。

有她一個在這挨著就夠了。

白歌被他如刀的言語戳在心上,還掛著淚珠的纖長眼睫顫了顫,垂下去,不說話了。

這會兒倒是顯得乖靜了,謝塵輕輕冷哼一聲。

他轉身來到棋桌前,開始分撿棋盤上的棋子。

“過來下棋。”他淡淡道。

白歌站在原地沒動。

棋子撞擊發出脆響,謝塵將黑白雲子倒回各自的棋簍裏,頭也沒擡的道:“我給你一次機會,今日這局棋你若能下贏我,我會讓戚家換人,只要我松口,沒有人會為難你,也沒有人敢把那天早上的事情說出去,一切都會回到那天之前。”

他屈指扣了扣檀木棋桌,“這棋要不要下,你自己決定。”

白歌猛地轉向他,幾乎沒有思考的問道:“你說話算話?”

謝塵擡眸看了她一眼,道:“我從不食言。”

白歌幾步走到謝塵對面,坐下來,這根本不用選,而是擺在她面前的唯一的一條生路。

謝塵隨手抓了一把白子握在掌中,看向白歌。

白歌定了定神,從棋簍中撚出一顆黑子落下。

謝塵掌心攤開,一、二、三、四、五,一共五顆白色的雲子靜靜的落在謝塵的掌心。

白歌輕呼了一口氣,她猜中了,可以黑子先手。

她心中清楚,自己離謝塵的水準很有些差距,不然之前兩次也不會輸的那麽慘,但下棋的魅力就在於從沒有什麽是絕對的,在這一局棋結束之前,沒人會知道結局是什麽,總有一絲贏的希望。

袖中玉鐲沁涼貼著她的肌膚,白歌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在棋盤的一角落下了一子。

漸漸,兩人你來我往,棋盤上漸漸初現局勢。

白歌隔了好久再次落下一子,手心黏膩的汗水將棋子捂得溫熱濕潤。

可這一次,輪到謝塵半晌沒有落子。

白歌之前與他下棋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猶豫的時候,此時難免擡頭看了他一眼。

男人微低著頭,眉眼濃黑幽邃的注視著棋局,容色在初夏午後的日光中顯得仙姿玉質,有種脫出凡塵般的清冷俊美。

可在白歌眼中,卻也不過是惡鬼披著美人皮罷了,她甚至好奇這燦爛的陽光怎麽就沒能將他紙般膩白的皮膚灼爛,灼出幾個窟窿來。

話本裏不是都說惡鬼在人間見不了太陽麽,會化成青煙的。

謝塵自是不知她在想什麽,長指間捏著一顆白子,終於落了一顆子在棋盤上,白歌心中一喜,那正是她想要讓他落子的地方,一個她早已布好的隱秘的陷阱。

她與謝塵兩次對弈,雖然都是慘敗收場,但經驗還是漲了不少,尤其她回去後幾乎是日日復盤這兩局棋,琢磨謝塵對弈的風格,模擬著再次對弈時謝塵的棋路,自覺對他是有了些了解。雖說做不到勝券在握,但至少她覺得自己如今在謝塵面前有一戰之力。

但她面上絲毫未顯,而是繼續捏著棋子做出猶豫思考的模樣。

謝塵看著小姑娘的緊蹙著眉頭,似是陷入了沉思,他的眸色越發的深,如同旋渦將所有光都吸進去了一般,霧沉沉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