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當那冰涼的眼眸看過來時,白歌頓時心中一緊。

還以為是自己偷窺人家被抓個正著,卻發現這位謝大人並沒有看她,而是望向她身邊。

她順著謝塵的目光轉頭看去,只見戚白玉一張明艷俏臉上仿佛布滿寒霜,她定定的站在那裏,毫不示弱的與謝塵對視著,兩人間氣氛仿佛降到冰點。

謝塵沉冷幽邃的眸中閃過一絲諷刺,卻又在瞬息間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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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等到快中午殯禮結束,主仆兩人才回到白歌住的小院,撩開簾子進屋,溫暖的氣息鋪面而來,將外面冰天雪地隔絕開。

小招扶著白歌坐下,先給她沏了杯熱茶暖手,接著掀起她的褲腿看了一眼,頓時嚇了一跳。

只見原本凝脂般玉白無暇的膝蓋此時青紫一片。

小招驚呼一聲:“姑娘你這膝蓋得怎麽傷成這樣了,得多疼啊,你等我給你找點藥擦擦!”

說完她轉身便要去藥箱裏翻找,被白歌連忙拽了一把。

“算了,擦完一身藥油子味道,怪不好聞的,你給我揉揉就行了。”

小招心疼的眼圈兒發紅,用手揉著白歌青紫的膝蓋,嘀咕道:“姑娘你從前哪裏受過這樣的罪,這京城又冷,又要看人臉色過日子,我看還是回淮安好。”

白歌用熱茶捂著手,覺得手指總算不那麽僵硬了,稍微舒服了些。

她喝了口茶,緩了緩嗓子裏的灼燒感,這才懶洋洋的開口。

“你別指望了,如今祖母過世,按朝廷規矩父親得丁憂三年,短時間內是回不了淮安了。”

小招憤憤的道:“這長房的兩位姑娘,這幾天總共也沒見幾回,她們才是老太君正經的親孫女呢,怎麽不見她們盡孝,您看六姑娘的丫鬟那個囂張樣兒!”

白歌擺擺手道:“算了,如今寄人籬下,能忍則忍。好了,我不疼了,你幫我把衣服換了,汗濕了難受的很。”

小招去櫃子裏取了裏衣,嘟囔著道:“那大姑娘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就連身邊的婆子都跋扈的很。”

她說的是前兩日去廚房取吃的,結果被戚白玉的仆婦將廚房給三房備好的吃食都一並取走了,便是連一聲解釋都沒有。

“還不是因她那位夫君身份貴重,才事事都先依著她。”

小招一邊說著,一邊幫她將濕冷的裏衣換下來。

“不過我聽說那位謝大人這兩日都沒出現呢,看來也就是個面上風光。”

小招在國公府這段時間混的不錯,消息靈通得很。

白歌換好衣服站起身覺得舒服了許多,這才對她道:“好了,背後不語人——”

“不語人是非——,我知道,不說就是了。”小招異口同聲的接道。

“你啊。”白歌無奈笑著用水蔥般的手指戳了戳小丫頭的額頭。

“這是京城國公府,不比在淮安的時候人事簡單,你也瞧見了。我們須得事事謹慎,你把這張嘴管牢些,別給你家姑娘我招禍。”

小招吐了吐舌頭,又看著她贊道。

“難怪人都說,要想俏一聲孝,姑娘你這披麻戴孝的比平日裏還好看幾分呢,這要是讓裴公子瞧見,不定又要做出幾首詩來贊你呢!”

白歌懶得理她,看看鏡子裏的自己,依舊是熟悉的眉眼,只是一身白色的孝衣襯的少女更加目如秋水,裊娜娉婷。

小招此時猛地一拍腦袋道:“瞧我這記性,險些叫我忘了。”

說著她從懷裏抽出一個信箋遞了過來,笑嘻嘻的道:“姑娘,今早剛從門房那取來的。”

白歌心上微微一跳,伸手接過那帶著淡淡墨香的信箋。

展開來看,果然是裴桓那熟悉的端正字跡。

【浣花溪上見卿卿。臉波秋水明,黛眉輕。綠雲高綰,金簇小蜻蜓。好是問他來得麽?和笑道,莫多情。】

這人分明是變著花的說她不解風情,頗有些哀怨意味。

不愧是淮安的解元公,還有一月就是春闈大考了,居然還有這份閑情逸致。

想到前幾日裴桓派人捎信給她,可她因祖母的喪禮太忙,忘記回信,不由有些歉疚,卻又因裴桓這般態度生出幾分歡喜。

白歌摸著腕子上那只質地略顯粗糙的玉鐲子,還是忍不住勾起嘴角,頰邊現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她快步走到桌前,抽出一張信箋,提筆落下一行秀氣的小楷。

【唯願君心似我心——】

筆尖停頓,後半句便沒出來。

白歌將這信箋折起,找了個信封塞進去,這才放心的交給小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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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出殯禮,下午宴賓客,這是大魏朝喪禮慣例。

謝塵坐在主桌,身邊坐著的是戚國公和閣臣宋昌,還有幾位朝中同僚都是熟面孔。

在這數十桌的宴席裏,能坐到這一桌的,自然不是朝中要員,便是宗親貴戚。

戚國公府雖說不比十年前的強盛,但已故的這位老太君可是當今太後娘娘的親嫂嫂,除了些身份敏感怕被言官彈劾的,大多人都要給太後這個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