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訓狗(第2/4頁)

謝蕙清都沒敢翻開計劃書瞧一瞧,就惶恐地要給嫡母跪下。李靜雪早有預料,在她有所動作之前,就搶先開口:

“不必跪,我不喜歡跪來跪去的。”

說什麽沒必要、繁文縟節可以省略都是廢話,就這句“我不喜歡”最頂用——謝蕙清果然沒跪,只是誠惶誠恐地站著,頭低到快要埋到地板下。

李靜雪讓她坐,她就乖乖地坐回去,這副溫馴的模樣叫人看了直嘆氣,也讓她想起了不少往事。

“溫馴”,這個詞通常是用來形容畜生的,往往也被男人掛在嘴裏,形容內宅的女人。

不能說他們用錯了,也許在使用者心裏,確實沒什麽差別。

李靜雪問她:“蕙清,你為什麽要跪我?我並未生氣,你也不需要請罪。”

謝蕙清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那瞬間腦袋嗡嗡的,沒有別的想法,只想先跪下再說。

李靜雪一針見血地指出:“你在逃避,而你逃避的方式就是下跪。在跪下的時候,你的尊嚴,和你的人生選擇權就讓渡到了目標對象手中,你真的喜歡這樣嗎?”

如果同樣的問題去問現代人,會得到絕大多數的否定答案,但對於謝蕙清來說,這個提問本身就是令她茫然的。

什麽是讓渡,【人生選擇權】……這就是更陌生,更奇怪的東西了!至於說什麽喜不喜歡——

就像沒有人會去問一只豬,你是喜歡被紅燒還是被水煮,豬從來不考慮超過自己認知範圍的事,人也一樣。

按照李靜雪原本的計劃,是沒有這一段交流的。為蕙清做好個人發展規劃,她就盡到了為人主母的本分,如果蕙清不聽不願意,那就是她自己的問題,李靜雪問心無愧。

可是看到這孩子僵硬地像個木偶,此情此景還是觸動了她心房的某個角落。她意識到,在這種情況下叫蕙清做選擇是行不通的,因為她根本還沒把自己當成“人”。

難怪若清那麽堅定,在他們剛穿越過來,還什麽都不懂的時候,就寧願冒著讓家裏氣氛緊張的風險,也要堅持送她去讀書。實在因為這件事,並沒有什麽徐徐圖之的余地。

她的思想應當是有一些變化的,但是這速度實在是太慢了。如果再這樣下去,她會被家裏的其他人遠遠甩在後頭,本就敏感的性格會帶給她更大的心理壓力,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

她叫自己一聲母親,那她也應當再拉扯她一把。

李靜雪決定給她下劑猛藥。

“蕙清,你在害怕什麽?你為什麽不敢翻開計劃書看一眼,它只是幾張紙,卻令你感到恐懼。”

謝蕙清戰戰兢兢:“母親,是女兒無能……”

“你只是習慣了。”李靜雪目光如隼,緊盯著她不放,“你知道人是怎麽訓狗的麽?狗聽不懂人說話,他最初不明白人的指令,但他能記住有肉吃和被打是什麽滋味。多喂幾根骨頭,多抽幾頓鞭子,狗就知道聽到什麽指令該做什麽事,不能做什麽事。”

“長此以往,狗就會主動做出動作來討好人,如果有其他狗來到院子裏,他們還會同類相殘,因為骨頭的份額是有限的。一個人就足夠管理幾十只,上百只狗,因為這些狗從出生起就被打過,永遠不會升起反抗人的念頭,如果某只狗敢這麽做,其他狗還會爭相咬死他,在他身上扒皮吃肉。”

謝蕙清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中,她知道母親將她比喻成狗,這種說法本應該讓她感到恥辱和憤怒,但她卻只覺得後背發涼。

母親在嘲諷著什麽,對象卻不是狗,那就只能是……是人。

誰是訓狗的人?

謝蕙清不敢再想下去了。正如李靜雪所說,她太害怕了,她承擔不起深想下去的後果,那應當是一種完全推翻她從前認知的東西,她不願意面對。即使知道那可能是錯的,她也沒有糾正的勇氣。

“你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你連跳樓機都敢坐。”

李靜雪的聲音平緩下來,她甚至還打開電腦裏的音樂播放軟件,放了一首舒緩的鋼琴曲。

在曲聲悠揚中,她繼續說道:“蕙清,你的軟弱也是被馴化的一部分。在你不曾發覺的潛意識裏,舊秩序已經給你灌輸了【只要敢反抗肯定會付出巨大代價】的觀念。”

“拋頭露面,會被批判不守婦德;擁有主見,就是對長輩忤逆不孝;哪怕對內宅以外的天地流露出一點向往,都會引起馴狗人的警惕,他們會給你安上各種罪名,用你的血肉來警告其他狗。你得按照嚴苛的規矩活著,如果表現得好,他們還會表揚你,這真是只好狗,其他狗都要向她學習。”

她輕笑道:“你說,馴狗人是誰?”

謝蕙清的呼吸都快停滯了。

如果說先前她還能自欺欺人,母親只是在說玩笑話,她更情願理解為母親只是在單純的嘲諷她,可是話都已經說到這,即便她真是個傻子,也該聽出這些離經叛道之言到底有多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