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小小的幻想

不得不說, 宗澤的本事確實不錯,別的不說,至少在領會自己心意這一點上, 他可比張叔夜強太多了。

張叔夜畢竟是名門望族出身,和宗澤這種底層出生官員,天生少了一份對平民的憐憫, 有的是一份儒家士大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志向,而不會真正去關心黎民百姓如何的思想生活。

宗澤在他身邊, 他便能放心將一些略微損害士族利益的事情交代下去, 而不必聽幾個勸阻——雖然張叔夜的勸阻他也是從來不會聽。

一個大國運行, 必然是會有各種各樣的BUG,趙士程平時處理的事情除了各種發展規劃外,最多的便是各地官吏違法犯罪的事情, 大宋的皇城司固然是上下五千年最廢物的諜報組織, 但奈何大宋巨大的候補官員群體,注定執政黨會被在野黨各種舉報挑剔。

很多時候,這些在任官員被舉報的事情並不是什麽貪贓枉法,這種罪名非常罕見, 更多是一些“不孝”、“管教無方”、“寵妾滅妻”、“吃穿住的規格逾越”、“言論裏談朝廷和官家不是”這些品格方面的瑕疵。

趙士程對這些事是懶得理會的,他每天工作非常忙,沒興趣知道別人後宅的家長裏短, 在被煩了幾次後, 把這些雞毛蒜皮的奏書都丟給了李凝。

-

時間緩緩過去,東京城依然是世上最繁華的大城市,大量的羊毛、礦石、燃料順著水流從北方送來, 又化為精美布料、鐵器、玻璃、藥物離開。

城中百業繁華, 各種工作已經分得極為細致, 甚至一杆普通弓箭,如今都有專門的家庭裁剪鵝毛,校正竹竿。

就連的從鄉野裏收來的豬肉,都是已經去過毛皮,只剩下凈肉的,因為如今豬皮也是一種藥材必備的藥殼,可以抵稅。

艮嶽宮的水池連接著的金水河,金水河又連接著五丈河,小船順水而下,只需要一個多時辰,就從京城的東北水門出門,沒入成千上萬的舟楫中。

趙士程換上一身常服,坐在船頭,看著沿岸碼頭的行人來往,聽著滿是人氣喧囂的叫賣,撐著頭,頗有些閑適之感。

他如今能出宮的機會急劇減少,但無論再忙,他也會在每個月抽一天時間,到宮外的貧民區走走,問問物價,看看民間到底是什麽模樣。

他每次去的地方都很隨機,也不怕誰提前去做準備,就是護衛他安全的禁衛們每出門一次,頭發都會白上幾根。

不過,在出門幾次後,趙士程發現東京城的變化基本上已經到了封建社會下分工發展的極致,短時間裏,不會再有什麽變化,於是便又起了心思,想走遠一點。

比如下鄉,入個村什麽的。

對此,他的護衛隊是沒什麽意見的,相比於京城的人多復雜,人少恬靜的小村落反而能讓他們不那麽緊繃。

他上個月帶著宗澤去了北邊黃河的閘口,這次準備往東去看看。

一個時辰不到,便看到一個小小城鎮,人流並不多,便好奇問道:“那是哪個鎮?”

“這……”他的禁衛長十分糾結,吞吞吐吐地道,“那、那是,陳橋鎮。”

趙士程覺得這挺耳熟啊,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這不就是當年趙大兵變,黃袍加身的那個地方麽,青史上可是有“陳橋兵變”這個名詞呢。

他興致勃勃地道:“那便靠岸,在這裏走走。”

幾十名禁衛壓力很大,但不能反對,只能依言靠岸,走下船來,還從尾艙裏牽了一頭油光水滑的大青驢。

趙士程走在岸上閑田裏,看著周圍的菜地,見有一片瓜田,一名老漢正在瓜棚下拿著蒲扇,像看小孩兒一樣看著瓜果。

趙士程走過去,向他買了幾個西瓜,讓眾人分著吃了。

他自己則坐在瓜棚下,與那老漢攀談起來。

他們家的土地是祖上傳下來的,今年夏麥收割後,便種了一茬西瓜。夏天天熱,西瓜送到東京城要不了多久就能賣光,他們也能多賺些錢。如今布價便宜,三百文就能做上一套冬衣,他還給自己扯了五尺白布,準備給將來死的時候做壽材。

談這些事時,老漢笑得快樂又滿足。

“那,你知道朝廷說是要將丁稅並到田稅裏這事麽?”趙士程微笑著問。

“當然知曉。”提起這事,老漢臉色有些謹慎,雖然面前的俊俏哥兒穿著一身細麻布,但看看他身邊跟的親隨,他便是再傻,也知道這公子身份不一般。

“別擔心,”趙士程微笑著寬慰道,“我也是聽家中長輩說起,他們有的說好,有的說不好,各執一詞,吵得甚兇,我也不知該聽誰的,所以想聽聽你們這些田把事如何看待。”

那老漢看他態度溫和,言語有禮,也放下心來,笑道:“還能怎麽看,朝廷要怎麽交,老漢便怎麽交了。”

趙士程便沒再問這事,而是轉而和他聊著家長裏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