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反正我信

古往今來, 縱觀歷史,都沒什麽新鮮事。

無論這些航海者將他們的目的說得多麽高尚, 但趙士程對他們會做的事情, 卻是心知肚明。

最簡單的一個道理,這些人冒著敗血病、大浪、孤獨、死亡遠去萬裏之外,如果不是為了利益, 難道還能是為了他們說的宣揚教化?

正是因為海洋貿易巨大的利潤,才能供應起整個歐洲在十七十八世紀的蛻變。

美洲的黃金固然重要,可真正改變歷史的, 卻是那美洲無處不在的種植園。

廉價的蔗糖、漁場的鱈魚、潘帕斯草原上的牛羊,當廉價的工人能用微薄的薪資攝取到足夠的熱量,才會有源源不斷地生產力爆發。

農牧業的產值雖然不高, 卻是一切生產的基本。

趙士程很清楚,以中國如今的土地,能供應糧食, 不餓死人,但想再進一步,擁有脂肪和蔗糖攝入,那麽就要訴諸海外。

東南亞的地域本就在他的打算之中,那裏有向西而去航道,萬萬沒有讓拱手讓人的道理。

那裏可太關鍵了,咽喉要道, 早點占了, 後世要有什麽反復,也能說個自古以來。

所以, 看著面前的航海者大汗淋漓地下跪請罪, 趙士程自然也不會有問罪的意思。

不過, 指點還是要有的。

“何必畏懼,你們能大爪哇擴大油料種植,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趙士程笑了笑,“再者,你們遠在海外,我也管不了爾等,不過……”

萬事最怕這“不過”二字,冼辰良兩股戰戰,又連連磕頭,直說不敢。

“事不可做盡,這世上之事,給別人生路,便是給自己生路。”趙士程垂眸看他,輕聲笑道,“行了,退下吧,我可不想下次再見,是讓水師去給你等平亂收屍。”

冼辰良叩首謝恩,起身時才發現腿已經軟得站不起來,幾乎是用盡力氣,才蹌踉著退出殿外。

趙士程看他那嚇成鵪鶉的樣子,撐著頭,自我反省了一下,沒覺得自己有多嚇人啊。

為了不讓自己有皇帝那種唯我獨尊的幻覺,他接見人物時,都十分溫和體貼,從不自稱“朕”,還會為別人著想,屬下有疑惑也不會故做高深,該指點就給指點,那叫一個賞罰分明!

甚至上次新軍裏有營將犯了錯,按律挨了十棍,他都沒有再追究,直接讓他第二天繼續上任,將功補過了。

有他這樣的老板,這些人到底在怕什麽?

真是搞不懂。

趙士程感慨了一會自己的仁慈,又左右環視一圈,這才發現給自己寫起居注的陳東,本想和他聊兩句,但看他使勁縮小自己存在感,謹慎到大氣都不敢出的模樣,還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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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國,都城,會寧府。

會寧府並不是什麽大城,能當國都只因為這是阿骨打的老家,以厚土的夯成房子居多,這樣的房屋不但防火,也能在冬季阻隔嚴寒。

會寧府這座“府城”沒有城墻,各部大軍一回來,便化整為零,零散地回到各自的村落,皇帝吳乞買的房子也就是一個獨棟土屋,周圍栽著柳樹做禁圍。

當然,這樣的房子也是皇帝的房子,叫乾元殿,諸王來這裏議事時,都是坐在炕上一起說,沒什麽尊卑之位。

但這樣的房屋,采光顯然是不好的。

在冬季,需要做些針線活計時,樸實的完顏部婦人們便會坐在門口,身邊放一個火盆,取暖制衣。

二月的天氣,已經回暖不少,趁著天氣不錯,如今的金國皇後唐括氏正戴著皮帽,給她家皇帝織著一件厚毛衣。毛線團不停轉動著,衣服的領子漸漸出現,她速度很快,只是當她開始織袖子時,發現毛線團已經用光。

問題不大,唐括氏收起毛衣,放下簾子回到屋裏,從大櫃子裏拿出一條毛線卷,敲了敲桌子:“別喝了,幫我挽一下毛線。”

金國皇帝面色有些紅,拿著酒壺,見正妻進來,頓時眉頭一皺:“不是讓你在門口幫我看著人麽?”

“怎麽,敢偷動國庫的錢買酒,就不敢挨棍子了?”唐括氏調侃了一句,“別廢話了,伸手!否則我可喊人了。”

吳乞買本想說不能喊婢女麽,然後才想起周圍的待從都已經被他遣走了。

於是只是伸手,但才一伸手,便感覺到劇痛。

“我的肩!”他縮回手,按住肩膀。

唐括氏看著他的肩膀,才發現是肩上的瘡還沒好,那瘡看著不大,只是周圍有拳頭大輕微紅腫,不由生氣道:“大夫讓人少飲酒,好好將養,怎麽就不聽勸?”

吳乞買分辨,說他生平不愛財不愛色,就這一點小愛好,改不了。

“那國庫呢,”唐括氏無奈道,“當年二哥起兵時,為了軍中不學遼國奢靡之風,立下鐵律,所有征伐所得,都歸國庫,除非是打仗,否則任何人不允許動用國庫。違者一律打二十大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