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居然這麽容易

十月, 雪後的夜空,明月高懸。

張榮讓六十多個好手, 趁著水泊還未封凍, 駕著二十艘小船,順著濟水東去,悄悄到了下遊的鄆州的一處小城。

深秋初冬, 萬物枯折, 水邊的蘆葦大多傾倒,飛鳥南去,只剩下一些小麻雀還在枝頭吵鬧。

這裏是須城, 前些日子,西城所在新任副手李彥的帶領下, 在京東兩路中挨個括田,所到之處,無數農人失去田產屋宅,淪為佃戶, 很多人絕望之下, 自縊於路邊, 有人收斂的, 大多以葦席包裹下葬, 無人收斂的, 便掛在枝頭,生生幹枯。

張榮知道,沒了李彥, 西城所不會消失, 朝廷裏有很多太監, 總有不怕死的, 願意出來博得富貴。

但,總要有人來做。

月亮的微弱的光芒下,小船靠岸,五十多個大漢拿起刀,背起弩,戴上面罩,悄然行走在陰暗的田隴間。

他們都是漁家出身,常年以魚為食,最大的好處,便是眼睛明亮,在黑夜之中,只要借著月光,無需要火把,便能行動如常。

很快,一處驛站的輪廓便出現在遠方,那是李彥等人清查田畝暫時征用的休息之所,是他們早就打聽摸熟的地方。

張榮打了手勢,身後義軍們立刻分為兩波,堵住前後出口,隨後,便是簡單地破門而入。

好手們兩人擡一人,翻過院墻,飛快打開大門,隨後便傳來巡邏護衛的驚呼:“什麽人?”

但下一秒,他便再也發不出聲音。

這是一場很簡單的殺戮,沒有憐憫,沒有遲疑,見人便出刀,慘叫和怒吼充斥在其中,震天作響。

周圍的宅院卻鴉雀無聲,僅有幾個亮了燈光的住家,也急忙吹滅燭火,拿起家裏的武器,守在門口窗前,大氣也不也多喘。

有的些膽大的,會開一條門縫,發現聲音是從西城所駐守那塊地方傳來時,不少人都露出了痛快之意,一些想要摸黑出去求援的,也紛紛止步。

那喊殺聲響了快一個時辰,便漸漸消弭下去。

在屋中緊張的人們,卻在這時聽到一個慘叫:“好漢饒命,下官只是奉命行事啊——”

不少人聽出這個聲音,那是白日裏頤指氣使要求他們將田契拿出的閹宦,給足了好處,便能留些田畝,若有不從,他身邊那些衛士,便會生生將人打到咽氣,這閹宦上任至今,已經有數百人被生生打死。

一名抱著小兒的婦人躲在窗下,聽到那慘叫和哀求,明明是那麽嚇人的事情,但卻怎麽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抹起了眼淚。

無聲地笑,無聲地哭。

要是這些英雄來得再早些便好了,她家的田,就還是能留著……那是他們起早貪黑,花了好些年,才買來兩畝旱田啊……

次日,西城所一幹人在括田途中遭到歹人襲擊全滅的事情,如瘟疫一般頃刻間在京東路、河北路擴散開來,凡所聞之人,無不拍手稱快,並稱滅掉這些朝廷敗類的人物為“英雄、義士”。

其中最讓人津津樂道就是有小道消息說,那李彥是被人活剮了面皮,硬生生痛死的,一時間,很多人私下甚至給那些朝廷懸賞的犯人立了長生牌位。

張榮一行人則很快帶著戰利品回到了水寨,李彥等人搜刮這數月,金銀珠寶都不少,還有大量的寶鈔,只是這些東西因為蔡京的幾次廢除重發,價格跌落得厲害。

但就算如此,這次收入也極為可觀,抵得了水寨經營的一年的收入了。

張榮按規矩把這次的戰利品拿出一部分,分給了這次出動的兄弟們,剩下的,則做起了規劃,準備新建一個磚窯、一個鍛鐵坊,還有一個煉焦窯,這些都是能立竿見影改變的水寨鄉親們生活的東西。

尤其是煉焦窯,弄出來的焦碳不但能賣出高價,還能剩下燈油和瀝青,前者能用來照明,後者用來防水補漏簡直就是神器,家裏要是有一罐,那腰杆就立刻挺直了——在張榮看來,師尊那種富貴人家的孩子,永遠不會知道在雨天裏,面對漏水的房頂和泡軟的坍塌土墻時,人會有多麽的絕望。

所以師尊才會說什麽瀝青有毒長年用對身體不好不能在屋裏用這種胡話,若是在冬雨春雨裏染上一場風寒,體弱的老人孩子頃刻就沒了,又哪裏講得到長年累月這種話。

當然,師尊畢竟是天仙下凡,不知道疾苦也是尋常,作為徒弟,他要學會體諒,學會為師尊查漏補缺,其它的,就不能要求太多了。

“寨主,接下來,是不是要開始備戰了?”寨裏的兄弟打斷了他的神遊萬裏。

張榮回過神來,嗯了一聲,才道:“自然要準備著,不過,不是備戰,而是要找人,傳一些消息出去。”

他還沒準備和朝廷那麽快撕破臉,所以才沒有做出什麽把李彥當眾淩遲掛在城墻上挑釁的事情,而是私下裏讓李彥死得很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