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是不是有點過了……

張叔夜原本並不想離開西安草場, 可因為這是種彥崇的要求,才讓他開始考慮起來。

種家這些年來本來有些中落之相,大種小種的兒子們不是戰死,就是平庸之輩, 孫輩又太小, 但種彥崇的異軍突起, 卻又讓種家被重新看好。

而讓種家重新換發生機的, 不是種彥崇有在戰場上有多少才華,而是他手裏,捏著羊毛。

近兩年來, 在種家、劉家的大力支持下,西北諸地的羊毛已經成為暢銷產品, 渭河之上的糧船也不再空船而返,甚至有很多船為了從西北轉運羊毛,來時船上隨便帶著一點河東貨物,到西北售賣。

於是, 西北數州的民眾豁然發現,這兩年的時間,他們日子便要松快許多, 曾經昂貴的絲綢便宜了三成,咬咬牙, 能在兒女成親時制上一身好衣裳了。

前幾年稀少的車船變得多了起來,從河東地來的瓷器、藥材、香料、糧食,價格都有不同的下降, 而西北的諸州, 也因為羊毛的貿易, 嘗到了大筆甜頭, 加上羊毛織就的衣裳極為適合西北的苦寒,就這麽一個小小的東西,種家和劉家幾乎掌握了西北大部分的糧草貿易——因為朝廷送於西北的糧草,都是依靠商人運送的。

張叔夜是去歲被發配到西安草場監司,正好發現有不法之徒派人私下勾結草場的牧人,將羊毛低價賣出,於是他花了一個月整頓了草場上下,又前去延安府,和種彥崇定下了一個不錯的價格。

於是,西安監司收入暴漲,可以將老舊的草場修繕,去除雜草,又增種了許多牧草,加上他還抽出一部分的錢財,給監司上下都發了不少獎勵,半年不到,那裏便被他經營得大有起色。

前些日子,種彥崇帶著手下的親兵調換防區,路過他的草場,打了一番秋風,張叔夜便聽出他言語中的招攬之意,希望推薦他去當地方官。

這便可笑了。

他張叔夜雖然落魄成了一個小小的八品監司,可再怎麽也是朝廷進士、右司員外郎,怎麽能是一個十八歲的校尉能招攬的,種家真的要招攬他,那當家的老種經略相公也得該一封親筆信以示誠意吧?

出於此,他拒絕了種彥崇的招攬。

但不得不說,羊毛之物對西北的增益,確實讓他動容,這以一物育一地的法子,讓曾經見識過變法的驚嘆,而種彥崇口中提起的密州新鎮,確實引起了他的好奇。

正好,草場的事情都已經被他安排地差不多了,他便尋了個理由,前來密州,因為西安草場本沒什麽油水,他便沒帶仆人,而是帶上了自己的兒子,準備給他開開眼界,活動個官職。

唉,若他沒被降職,兒子的蔭官也不會被牽連。

……

大船順著渭水而下,日夜不歇,順黃河、汴河、泗水入海河口,到河口時,他們換了能經風浪的海船,再從河口到達密州,總共花了快十余天時間,便已經快到了密州碼頭。

“張監司,這一路辛苦了,看到那海上的燈塔了麽,那便是新鎮,到了那裏,就可歇息了。”船主笑著對船頭暈船父子倆說。

“我哪裏辛苦,倒是你,這船日夜都不停船,還敢在黃河上走夜路,哪怕是黃河出了三門後水流平緩了些,這也太冒險了吧?”張叔夜苦笑道。

那船主笑道:“這監司多慮了,如今黃河船上夜晚行船都掛了琉璃風燈,燈火明亮,不怕撞上,再者,多跑一個船次,就能賺更多的錢,順水而下也不費力,便是真出了事,他的船也有保險,所以不怕。”

“保險?”張叔夜抓住了關鍵信息。

“嗯,是新鎮的山水商行主持創建的,”那船主言語中帶著欽佩,“凡是她的老顧客,都可以憑借這一年期的賬單,交一貫錢,購買一份憑證,若遇到船只傾覆,或者盜匪搶劫,便以此憑證可在她那裏賒借一千貫的貨物,作為本錢,十年內隨時償還便可。但一位貨主,只能使用一次,有了這份保障,大家便安心盡力為她跑貨了。”

張叔夜不由得欽佩道:“這可真是義舉!”

而他的兒子卻聽出空子:“那要是有人做假冒領怎麽辦?”

那船主不由笑道:“山水行主自會追查確認,再說了,讓行商能有個重頭再來的機會,是何等重要,除非短視人之人,否則商戶又哪會輕易為了這一點本錢,就把機會用掉。”

兩人都覺得有道理,便看著大船漸進,那燈塔之下的城市,便漸漸從雲霧中露出輪廓來。

張伯奮不由得驚嘆了一聲:“好漂亮的小城。”

只見遠處,那城池依山環海而建,無數屋宅層層疊疊、鱗次櫛比,整齊得像是尺子作出來的圖畫,灰白的巨大城墻在碼頭的後方聳立,木柱吊勾上上下下,碼頭的泊位不時有船來來回回,整個城市,便是遠遠看著,也能感到一種和諧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