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如果這樣

八月初, 密州城外,成片的小樹林枝繁葉茂中,在這些小樹新生的枝丫上, 像積雪一樣堆積著一塊塊繭狀的蠟絮, 這些蠟絮並不是連續的, 而是一節一節, 如同在樹枝上織了一件破爛的毛衣。

樹下, 正有一大批人忙碌著, 把細枝拉彎, 將樹上白蠟塊剔下。

一框框混合著泥土、樹葉的蠟塊被放進竹筐,農人冒著炎炎烈陽挑到山下,放入了一口煮著滾水的大鍋之中。

泥土沉下,落葉被竹漏勺抓起放到一邊, 上層的蠟油被舀到另外的木桶中。

而旁邊, 一桶桶雪白蠟液已經凝結成塊,正被匠人們一塊塊收集起來, 用黃紙包裹, 系上細麻繩,堆疊在一起。

一名老者在不遠處圍觀,他從農人摘取蠟絮開始,一直看到那收集堆疊, 從最開始的懷疑期待, 至後來的眉目舒展, 唇角自然地帶上了笑意。

他幾乎已經看到, 這密州之地, 會隨著這白蠟之名聲傳四方, 成為蜀錦、端硯這般的名品, 若是將坡上的望天田恢復成林地,這密州的旱蝗之災,便會大大減輕,不僅可讓百姓得利,還能大大減輕負擔——坡上的田地,是最不好維護澆灌、最易絕收的土地。

而且,白蠟易放,每年收蠟之日可以延長或者提前,靈活地和秋收錯開,不必擔心采收人手不夠。

看到這蠟樹的甜頭,只要他能讓密州衙門提供足夠的蟲種,自然會有農戶心動,主動來種蠟樹,真是一舉多得。

白蠟既可以點燈,又可以印書,都是大興文教之物,這密州將來,定會是一個文教興盛之地,這種利國利民之事,定要保駕護航,不可有失才是。

宗澤光是暢想一下未來,就覺得大有可為,順便覺得,那小趙公子將他調到此地,是他賺大了才對。

“知州,這是那種公子給您的信。”王洋一路小跑過來,遞上一封書信。

宗澤立刻打開,其中是一個地址與時間,微微頷首,將書信收起。

王洋看著那書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宗澤慈祥地笑道:“符渤安心,如今老夫與種家公子也算有幾份交情,必能與你將誤會解開,只是需要一些時間。”

王洋感激地點頭:“多謝知州。”

“何必客氣,若不是有你指點,老夫尚且不知世上還有如此大才。”宗澤想到那個小孩,心說這已經不是撿到寶,簡直是撿到神仙了,越想,神情便越發和藹。

王洋自然不敢當不敢當,只是躊躇之後,實在又忍不住,道:“只是知州,吾心中有一問,輾轉反側多日,實在想不明白,怕是只有種家公子能給解,不知可否……”

宗澤溫和道:“符渤大可說來,老夫替你轉答便是。”

王洋大喜:“多謝知州!”

……

一百公裏,十萬米,這個距離在後世,不過是自行車五小時,汽車兩個小時、高鐵半小時的路程,沒人會覺得有多遠,但在古代,這是至少兩天路程,還是在從人皆有車馬的情況下。

這個時候,就能充分體會到華夏是何等遼闊,以及古代人為什麽會一輩子都不出遠門了。

這一百公裏也是趙士程一行人走過的單程海岸線長度,他們還得回去。

一路上,他們也不完全是享受旅遊的快樂,比如這短短的路程裏,他們遇到了兩波打劫,一波有五十多人,而他們的隊伍裏,只有二十多個的護衛。

第一波打劫者出現時,他們衣著破爛,大多拿著鋤頭木棍,只有為首四人拿著大刀長矛,攔在路前,大喊打劫,要求下車。

當時種彥崇已經無聊到坐在馬車裏和趙士程玩象棋,聽到這個聲音,瞬間如打了雞血一般沖出去,還沒等趙士程反應過來,外邊就響起連片慘叫,等他撩開車簾圍觀時,那群盜匪已經做鳥獸散,只剩下了兩個倒在地上,鮮血淋漓匪首。

“我都還沒有活動開手腳。”種彥崇當時如是抱怨。

趙士程心說你出手也太快了,那幾個盜匪估計都沒有回過神來。

種彥崇卻為此十分激動,每天精神抖擻,想再與盜匪們來個親密接觸。

終於,現在在回家路上,他們遇到了第二波盜匪。

這次,對面人要多一些,刀具也要多一些,雖然很多都是將柴刀接在木棍上,至少學會一擁而上,而不是如先前那樣會打招呼。

然而,結果還是一樣,禦牛的車夫發現問題,瞬間以手吹哨,而前車後車的護衛,也瞬間躍出,拿起刀兵,就是一番大殺特殺。

他們還不是單兵做戰,而是三人一組,一人抗盾,兩人攻擊,雖然人數差距超過三比一,還是把對方殺得哭爹喊娘,全軍覆沒,種彥崇更是一人單挑了至少五個,鮮血落在他最近被曬成麥色臉頰上,頗有一番反派魅力。

趙仲湜則從頭到尾都沒下過馬車,外邊喊殺聲起時,都在淡定地讓兒子給老爸錘錘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