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給你壓壓驚

宗澤不會是好對付的人, 這點,趙士程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

這位宗爺爺能在七十高齡時,獨力撐起北方大旗, 擊退金人,將各處盜匪起義軍紛紛收歸麾下, 一手提拔嶽飛, 就憑借這份縱橫捭闔的手段, 就能知道他是何等的能人。

相比之下, 堅定果斷的小種舅舅在他面前就像個沖動的毛頭小子, 沒有半點反抗之力。

雖是如此, 趙士程還是沒想到這位居然敏銳至此,甚至一下就把他們這小團隊的核心給詐了出來,誰說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啊, 強弱都是比較出來的, 和他比起來, 那小舅舅能不降級成豬隊友麽?

趙士程扶額, 無奈道:“那宗爺爺, 咱們找個地方, 坐下聊吧。”

種彥崇皺起眉頭:“虎頭, 他太奸詐了, 還是算了吧……”

趙士程搖頭:“不必, 走吧。”

種彥崇眉頭緊皺,終是點了點頭。

旁邊的陳大夫離得較遠,並未聽到那關鍵之語,卻也知道這些事自己肯定是不能跟著去湊熱鬧得, 於是忍不住舉手問道:“那這鏡子——”

趙士程嗯了一聲:“歸你了。”

被征走小玩具的種舅舅眉頭有些心疼, 卻只能默認, 誰讓剛剛自己那樣沒沉住氣呢?

山水三人帶著宗澤,順著村人修築小路,一路走到山下的河岸邊。

這裏的地形空曠,又有水聲隆隆,加上水車磨盤吱呀聲,很難有人能偷聽到什麽。

趙士程找了一塊大石頭坐著,讓自己至少不用再仰望宗澤或者被人抱著說話,那位宗知州一路若有所思,看他的目光裏倒是清正平和,未帶什麽猜疑恐懼之色。

“我名趙士程,濮安懿王之孫,任太子右內率府。”趙士程開門見山,擺出自己的身份,“聽聞知州清正廉明,所以讓舅舅扶了一把,助我經營治下。”

他的身份是他最大的保護符,只要他是在賺錢,並且沒有搞的天怒人怨,誰也拿他沒有辦法——嗯,父母除外,這也是他搞些小事情把父母的注意力支開的最大原因。

宗澤微微一笑道:“那小公子為何不尋種家嫡系?”

趙士程也用天真的語氣回答道:“當然是因為,宗知州你,最能頂住上峰壓力啊。”

宗澤的微笑帶上了深意:“公子倒是甚有把握。”

“當然,否則也不會在諸多名單中,獨獨選中知州您了,”趙士程點點頭,“只要是利民之舉,你是不會拒絕,只要是傷民之事,知州你更是會想盡辦法,有您在,我的很多法子,都是可以用的。”

宗澤沉默數息,突然問道:“那麽,小公子,您意欲何為呢?”

趙士程歪了歪頭,天真無邪地道:“陛下有九子傍身,我這旁支宗室,自然是在這太平之世逍遙一世,做個富貴閑人啦。”

“僅此而已?”宗澤立刻問。

“不然呢?學著王荊公改革天下麽?”趙士程語帶嘲諷,“還是學習蔡相的改革鹽茶之法,搜刮天下?”

宗澤沉默了一下,嘆息道:“真不可麽?”

曾幾何時,他也曾孜孜不倦地為強國之道而苦思冥想,看著吏治敗壞怒而上書,更曾嘆息未能生在仁宗神宗之朝,不能靖邊安境,一身長才無所施展。

哲宗親政時,他也曾意氣風發,然哲宗早逝,繼位的端王卻沉迷書畫奇石,朝廷風氣越發不堪,他雖看在眼中,急在心上,卻也是無能改變。

如今,看到面前這位異數,卻也實在想過,是不是天降神人,讓本朝能有周公舊事。

趙士程搖頭道:“越是腐朽敗壞的吏治,越是不能去改革變法,那只會越改越差,不是所有病,都能用猛藥。”

王安石變法想法是好的,但卻直接造成了宋朝最激烈的黨爭,越是腐朽衰敗的王朝,就越不能去變法,因為承擔不起內鬥的損失,只會耗盡元氣,若再有一個外力影響,滅亡就是分分鐘的事情。

新舊勢力爭奪必然會死掉一個,不存在和諧共存,平衡被打破,只會死得更快,猛藥也不是不能用,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金人南下反而是給宋朝續了一波命——北宋的冗兵、冗官、冗費,反而被這一波給治好了。

“那小公子,便只是為了做一位富貴閑人麽?”宗澤又問。

趙士程嘆息道:“宗老先生,交淺難以言深,日久天長,人心能見,又可必急於一日。”

宗澤當然明白,他今日的舉動,其實甚是沖動,只是,實在是那羊毛的於民生過於重大,才忍不住妄動。

可直接放棄,又不是他的風格,便問道:“那羊毛之事,不知小公子作何打算?”

趙士程反問道:“如今牧羊之利,已經占了馬場,若再許以羊毛之利,大宋良田,可得安在?”

宗澤見多識廣,立刻明白深意,便試探道:“小公子只是擔心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