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文化人的看法

清晨,七裏坡的天剛蒙蒙亮,各家各戶便提著洗過羊毛的廢水,傾倒在了修建在村外的汙水池裏。

等到大家都傾倒得差不多了,受山水姑娘委托,主管村裏事務的陳老才慢悠悠地晃到池邊,看著池中的汙水,拿出一個小缽,將兩斤已經磨成細粉的白礬石倒在汙水池裏,再用樹杆用力攪拌了數十下,直到滿頭大汗為止。

“太可惜了……”一名莊戶漢子在一邊搖頭晃腦,“這兩斤礬石,怕是能賣上四百錢,就這樣倒水裏,太可惜了!”

“你懂個屁!”陳老揮舞起木杆子,怒道,“若是不把挖了這池子,你們願意去山下倒水?怕不是就倒在別家坡林裏了,毀了樹苗,那才是造了大孽!”

“您老別氣啊,我又不是說不該倒這,我就是可惜了這礬石……”那漢子賠笑道,“那個,陳老啊,你看,這礬石倒水裏也是浪費,不如你賣我半斤,我家那婆娘想要染幾件衣服,您也知道,這草色好找,礬石不好找……”

草木有色,皆可染布,但若不用礬液來固定顏色,洗上一次,便會褪盡顏色。

“你做夢,這山水姑娘說了該給兩斤,那就是兩斤,要你在這此廢話!”陳老把木杆向前一揮,“快給我滾!”

那漢子只能狼狽而逃。

陳老正在感慨自己老當益壯,便見不遠處,有一輛牛車緩緩過來。

他欣喜地上前:“山水姑娘來了?”

那邊車停下,下車的卻不止是山水姑娘,還有那位種公子和小趙公子,皆是衣著華貴不凡,極為顯眼,他瞬間有些拘謹,一一過去見禮。

小趙公子還好,那種公子卻是身帶煞氣,一看就不是一個簡單人物,萬萬不敢怠慢。

於是趙虎頭從牛車上跳下來時,就被一位老伯的大禮差點嚇回車上,讓種彥崇嘴角無法掩飾地上揚起來——跟著小虎頭,真是太有趣了,可比在家被老爺子催著讀書快樂多了。

趙虎頭重新跳下牛車後,第一眼就看到那大汙水池,為掩飾剛剛的尷尬,便飛快地走了過去。

“山水,”觀察一分鐘後,趙虎頭揮了揮手,“來,讓人給我撈一些池底泥。”

山水熟練地令陳老去找人撈來汙泥。

撈肥的糞勺很快給他打上了數勺汙泥,放在池邊。

趙虎頭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拿樹枝翻看了一下:“成色不錯,等沉澱兩個時辰後,把上層的水排掉,剩下的汙泥全撈起來晾幹。”

“這些汙泥有什麽妙用嗎?”種彥崇好奇地問。

“當然,這些是羊毛上的油脂泥,直接丟掉不但汙染環境,還是巨大的浪費,凝固後可以提取羊毛脂,不過還需要苯來萃取,這些就先當原料留下。”一邊說著,趙虎頭丟掉樹枝拍拍手,看著遠處的正在冒煙的煉焦爐,帶著一點小興奮。

那裏的窯爐上的煙已經從黑煙變成了白煙,說明這一窯焦炭已經煉熟,焦油去盡,開爐了。

煤煉焦後得到的煤焦油中,主要成分就是苯,等可以收集焦油的爐建好了,就可以把苯和油泥攪拌加熱後,再把混合物拿去蒸餾,剩下的就是羊毛脂。

正因為今天是煉焦開爐的日子,趙虎頭一大早就起來,馬步都沒有蹲,就拖著正在練習槍法的小舅舅出門了。

開爐也很簡單,開窯、澆水、熄火,就搞定了。

說是這麽說,但這開爐還是折騰了一整日,尤其是有不熟悉的莊戶,在靠近開窯的白煙後,要不是趙虎頭吼的快,差點就被燙到——哪怕是在後世有抗生素的年代,大面積燙傷也是能要人命的。

然後便是出爐。

普通的銀灰色焦炭,帶著一些孔,不是很大塊,以趙虎頭的眼光來看,當然是一般般——沒有精選只是水洗過的煤,效果差強人意。

“舅舅,你將就一下——”趙虎頭向右擡頭,卻沒有看到一直在身邊的小舅舅,再轉頭一看,他的小舅舅已經蹲到新扒出來的焦塊前,對著那東西又捏又照,幾乎要控制不住大家閨秀、不,是簪嬰世族的寶貴修養了。

“銀、銀霜炭?”過了許久,種彥崇才嘶了一聲,克制住險些流下來的哈喇子,“真是銀霜炭嗎?”

他實在是沒忍住,拿起一塊,就放到一邊還有余熱的炭火中一番猛吹,在嗆咳中將那塊炭火點燃,又夾出來一番猛吸……

“真是銀霜炭!炭白霜、無煙、難燃、不易熄,取一盆入屋以銅罩蓋染,足支一晝夜。且入此室處,溫暖如春。”他看著趙虎頭神色蒼白,明明是強健的身子,如今卻有幾份搖搖欲墜……

“是麽,你滿意就好。”趙虎頭挑眉頭笑道:“這碳可以用來煉鐵了吧?”

“煉鐵?”種彥崇忍不住提高了語調,“你知道銀霜碳在汴京城,是多少錢一斤嗎?你居然用它煉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