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是不是剛畢業的?會不會紮針?怎麽你紮針回這麽多血?”

“……”

“先生,你能不能小點聲,病人需要休息。”

李冉在針刺進血管的時候醒過來,映入眼簾的是高朗著急的臉龐和護士淡定的臉。

作為一個母親,李冉已經忘記上次生病是什麽時候,作為一個孩子,自從父親去世後,她再沒敢在生病的時候難過,渴望有一個人能對她無限關懷。

李冉只醒了一瞬,在沒人發現的時候又閉上了眼。大概是藥效發作,她一直無法完全清醒,但模模糊糊能感受到身邊一直有人。一只小手始終拽著她的一只手,另一只大手不時撫摸她的額頭,然後生疏地用溫熱的毛巾給她擦汗。

李冉陷入了一段漫長的睡眠,她在貧瘠的記憶中尋找,然後悲哀地發現,除了傷她最深的高朗,她竟然再沒有找到過有人曾在她生病的時候,這樣一夜無眠地照顧她。

多年前的夏夜,他還年輕魯莽,她燒了許久他才發現,半夜山上無人,他一路狂飆送她到了醫院,她暈暈乎乎幾乎是聽他嘮叨了一夜。你是不是傻,發燒了怎麽不吭聲?你是不是小時候就被這麽燒壞腦子了,所以現在才這麽笨?哎,你喝不喝熱水,醫生要你多喝熱水。你怎麽出了這麽多汗?我給你換衣服,你害什麽羞又不是沒看過。

時光境遷,他還是嘮嘮叨叨不怎麽會照顧病人,但下手已經格外溫柔。高季同在旁守候,看他忙進忙出,及至深夜才坐下來,病房裏開著一盞微弱的燈,他催高季同去一旁的小床上睡覺,高季同開始不願意,他難得有耐心,對他柔聲說:“你睡吧,你媽有我看著,這裏還有這麽多醫生,沒事的。”

高季同對他本來有一百個不放心,但躺在小床上沒多久睡了過去,寧靜的深夜,高朗看著熟睡的母子,挫敗地搓了搓臉。

他總是不願面對,但過去的很多個夜晚,她必然孤獨地面對疾病和年幼的高季同。

如今發生的每一件事,仿佛都在提醒他,你早已經沒有資格。

他很討厭趙煜,討厭他起碼有資格喜歡她。而他無論做什麽,都無法彌補過去的犯下的錯。

李冉一夜昏睡,終於在天快亮的時候退了燒。

她一清醒,眼神就無聲地與他拉開了距離。

“謝謝你昨天晚上送我來醫院,章姨昨天請假了,季同可能有點慌,所以才會打電話給你。這次是意外,應該不會有下一次了。”最重要的是她有段時間沒生病,錯誤估計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如果她在還清醒的時候來醫院,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聞言,高朗心情苦澀。

“李小冉,我們之間,應該不用分得這麽清楚。就算只是朋友,你生病了我也不會視而不見。”

“是朋友,”李冉頓了一下說,“才更應該保持距離。”

“怎麽?你這意思是有喜歡的人了?”驕傲令他問出這話時故作輕松,但握緊的手泄露了他的不安,“這麽急著跟我撇清關系。”

李冉沒有辯解,因為與他說太多,並不能改變什麽,何況他們將要回歸兩條平行線。

她的沉默,讓高朗恐慌,但他早就沒了資格質問她。他只能暫時離去,讓自己冷靜。

高朗走後,李冉望著窗外將起未起的太陽,陷入了沒有意義的迷惘。

高季同翻了一個身,直直地盯了李冉一會兒,李冉才發現他醒了。高季同從小床上下來,伸出小手摸了摸李冉的額頭,對比了一下自己的溫度,如釋重負地說了一聲:“不燙了。”

李冉的心隨著高季同回了原位,她捏了捏高季同的小手,讓他躺倒她身邊,母子兩個依偎在一起,在晨曦中說起了貼心話。

“昨天晚上媽媽是不是嚇到你了。”她感到愧疚極了,不敢想象他一個人在發現她燒得昏迷後是多麽無助。

高季同貼在她身邊躺著,乖乖地搖了搖頭,“媽媽,我是男孩子,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脆弱。”

李冉沒有問他為什麽會要給高朗打電話。

這對他而言可能算是一件好事,也許他自己不曾察覺,但在內心深處,他遇到困難第一個想起的人就是高朗,這可能就是所謂的父子天性吧。

他正在慢慢接納自己的父親。

而正是這點,才讓她一直無法與高朗完全劃清界限。李冉知道這對她而言不算一件好事,但她和高朗在很多年前就是因為高季同深深糾葛在一起。

她和高朗,包括高季同都明白,如果不是因為他,他們早就徹底分離,成為永不相見的陌生人。

高季同陪李冉說了會兒話,等到晨曦完全灑進病房,醫生和護士推門而入,隨著他們進來的還有去而復返的高朗。

李冉和高季同顯然都沒料到他還會回來,他手裏提著從酒店打包回來的早飯,見高季同躺在李冉身邊,沒好氣地說:“高季同,你快給我下來,那裏是你能躺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