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醒來

這是個瘋子!月舞默默地想。

被帶到神域已經三日,月舞終於知道,青玄要做什麽。

他用從妄渡海底奪來的神珠,在荒涼的北域深處,布了另一個陣法。

神器琉璃長笛懸浮在空中,金色光芒籠罩著這片土地。

那男人坐在高台,北域的冷能滲透到骨子裏,一眾年老瘦小枯槁的赤焚族人,在他的默許和要求下,一個個自願走到陣法前,靈祭放血。

月舞數不清多少老人和傷者消散在祭台前。

青玹神情冷漠,月舞卻忍不住道:“你瘋了嗎,到底想要做什麽,這些都是你的族人!”

青玹沒有搭理她,最後一個老人,顫巍巍走到青玹面前。

他的須發盡白,身上到處都是傷痕,他拍了拍青玹的手:“別難過,也別動搖,孩子,這條路艱苦且漫長,外祖父無法幫你分擔,但我相信我的青玹,能帶著族人重新開始。”

青玹說:“我會。”

“青玹,外祖父一直想說,你母親太執著了,沒有好好教導過你。我們本就錯過一次,不該再打神君的主意。你想護住所有人不假,可這本就是詛咒和神罰,犯了錯,哪有不付出代價的?赤焚一族曾經叛逃,只有洗清罪孽,彌補過錯,方能擺脫夙命,如今這條路,才是對的。”

老者不放心地看向師蘿衣,許是知道神珠來歷不明,他心中難安,又怕他的青玹連最後一條退路都沒有。

青玹嘴唇囁嚅了下:“我會請罪,不會真的反叛神君。她……我也會救,等她醒來,我會送她回去。”

老者微笑著點頭,再無牽掛,走向了神笛之下。

他流幹了血,仍然滿懷欣慰地看向青玹,青玹也望著他,久久不言。

外祖父是青玹心中最後一個親人,可今日死的,也有旁人唯一的親人。千千萬萬個族人,奔赴為塵埃,義無反顧。

老者的血液流盡,身軀化作金色齏粉,飄進陣法中。

那一刻,神珠和長笛一同消融!

月舞也沉默了下來,她復雜地看了青玹一眼。她沒想到老者竟然是青玹的外祖父,而且這些老人和傷者,竟然是自願為築基神笛和陣法犧牲。

赤焚族人個個臉色蒼白,卻沒人落淚,他們眼中燃燒著一種更沉悶猛烈的東西。

一個宏大的、近乎真實的幻境在眼前升起。

月舞望了一眼,那竟然是一個神魔試煉場,魔氣肆虐,陰森恐怖!

赤焚族人,不分男女,年幼和孱弱,毅然走入試煉場中,他們的身影被幻境吞噬。

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女孩,在幻境前摔倒,青玹上前抱起她,低聲問:“怕不怕?”

小女孩搖頭,嗓音稚嫩:“少主,我不怕。”

青玹把她放進去:“去吧,不會有事的,阿瑤的爺爺和奶奶會庇佑著你。”

月舞這才明白,他竟然做了一個可以控制時間流速的試煉場,幻境中一年,便是神域一日,讓族人在裏面快速成長,待到族人被放出來的那一刻,便是一族逆天改命之時。

等到安排完族人,青玹終於記起還有師蘿衣,師桓和月舞。

月舞後頸一涼,幹笑道:“嘿嘿,青玹大人,我就不去了吧?”

下一刻,被拎著後頸,扔了進去。

“……”月舞的尖叫和罵聲一同迸發出來。

青玹充耳不聞,這才看向師蘿衣。

少女的臉沾上了北域的寒晶,這些東西像是灰色的粉塵,讓原本幹幹凈凈的她,變得灰撲撲的。青玹注視了師蘿衣一會兒,到底沒幫她拭去。

今日的一切,在他的計劃中,本不必發生。

但他在下界失敗了。失敗了,就注定要走更曲折的一條路。

青玹沒法再借神靈的軀體和神力來錘煉族人,如今這條路注定充滿了流血和犧牲。

青玹很少和外祖父相處,他的記憶裏更多是母親,那個女人愛他,她無力又不甘,疲乏蒼白,一身沉疴,每日清醒的時間很少,一旦醒了,就一遍遍央求和希冀他拯救族人。

哪怕那時他還是個比阿瑤還小的孩子。

青玹在一個暗無天日的宮殿長大,他接觸最多到的只有族人的不甘心,手足的廝殺,和仲昊的奸猾殘忍。

今日方第一次有人告訴他,靠流血和犧牲,屍骸遍野去贖罪,這樣才是對的。

對的嗎?

他冷冷垂眸,他已分不清對錯,畢竟他早已成為了仲昊那樣的人。

摒棄良善,不擇手段。

青玹俯身抱起師蘿衣,走進幻境中。

幻境被他一分為二。大點的地方,是族人的試煉場,如同煉獄。小的一塊區域,是一個小竹屋,春暖花開。

青玹把師蘿衣放在竹屋的床上,感受了下腳下的陣法。

——這是他仿著海底的聚魂陣做的。

他的時間並不多,他用卞翎玉的神力潛入妄渡海,才能帶走師蘿衣。卞翎玉現在之所以還能冷漠沉靜,沒有發瘋,是因為忘憂果效用還在,神靈的傳承束縛著卞翎玉,他就像無數神靈一樣,冷漠無情,恪守戒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