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魔種

師蘿衣一早就覺得姜岐聲音耳熟,去救茴香的路上,才想起來自己在哪裏聽到過。

她前世因心魔叛逃後,被下令追殺,重傷下逃到了萬魔窟附近。幼年的陰影讓她不敢再寸進一步,那時候,就有個戴著鬼臉面具的男子,笑盈盈地問她:“為何不再往前了?”

他肩上蹲坐著一只白足赤尾的小魔物,小魔物長得很奇怪,像一只猴子。他的身後還有許多魔魅,魔魅們以他馬首是瞻。

他們喚他大人。

魔魅感知到他的心意,邀功般把師蘿衣捆了,綁到他面前。師蘿衣掙紮道:“放開我。”

她知道世間有些修為高深的魔修可以馭使魔物,還能吸食他人的靈力。師蘿衣以為戴著鬼臉面具的男子要吸食她,沒曾想他只是用兩根冰涼的手指擡起她的下巴,端詳著她的臉:“你與你父親,倒是長得不像。雖說禍不及子女,但前提是惠不及子女。不夜山的小仙子,你這一生,未免也太幸福了些,不知他人苦楚。”

“你到底在說什麽?”

“我在說什麽?”他笑了笑,“你聽不懂便罷了,放心吧,我不會殺你,你可得好好活著。最好活到你父親醒來的那一日,我很好奇,身為正道魁首的師桓,若有一日醒來,舍不舍得殺了自己墮魔的寶貝女兒呢?”

說罷,他問她:“你選擇跟我去萬魔窟,還是繼續流亡?”

師蘿衣不願承認自己是個魔物,她最後逃離了萬魔窟。

男子只是望著她的背影,竟然真的沒讓人去追。

“什麽時候想回來了,我就在這裏等你。”他低笑道,“去吃點苦吧,見一下……這修真界多麽殘忍。”

但或許男子沒想到,後來出現的銀白妖獸,給了師蘿衣能夠暫時壓制心魔的功法,讓她能控制殺人的暴虐。師蘿衣最後寧肯死在破廟,也一次都沒再回過萬魔窟,她不願與邪魔為伍。

而今把事情串聯起來,師蘿衣看向姜岐。

“你厭恨我爹爹?”

姜岐唇角的笑消失了,變得冷冰冰。他似在打量師蘿衣為什麽會知道這些事情,但看到石床上的陣法,少女蒼白無力地被他鎖在之上,儼然已經成了他的階下囚,他又笑起來,幹脆承認了:“是。”

師蘿衣也想要一個答案,為何前世今生,總有人想要她入魔:“我爹爹做了什麽,你這般恨他?”

“你可知道十年前的定柳村慘案?”

師蘿衣蹙起眉頭,這件事她倒還真知曉一二。據說當年有位修士,屠殺了滿村的百姓。但個中緣由,她並不清楚。

姜岐見她不說話,起身踱步到桌邊,用一種譏嘲的語氣道:“也是,世人只記得十年前妄渡海的道君多麽威風,自然不記得區區定柳村那個發瘋的修士和一百五十二條人命。更何況師桓那般護著你,這樣汙穢的事情,自然不會說與你聽。”

姜岐倒了一杯茶,緩緩道:“我姜家沒落,十年前,我因在外歷練,重傷不治瀕死,我父母和族人為了給我尋靈藥,進了秘境。”

“他們找到了靈藥,卻遭到魔修覬覦。那群魔修,在我母親和族人體內種了魔種,將他們引入了生死陣。”

師蘿衣擡眸看他,艱澀道:“生死陣的另一端,是整個村子的百姓?”

“是,我父親救出母親和族人,殺了所有的村民。他自知罪孽深重,自廢修為,願意赴死,只求修真界放過我母親和族人。他們並非自願被種下魔種,我母親和族人心地善良,也沒本事,不會禍害蒼生。”

“我父親去不夜山跪了十日,最後用真火燒死了自己明志。但我們等來的是誅殺令,那日修士們沖進我家中,把苦苦與魔種對抗的母親和族人,全部屠戮了個幹凈。他們那時……滿臉的淚,還不是魔啊。”

姜岐說著說著,唇邊揚起笑,眸子裏卻是刻骨的恨意:“我也曾像你和衛長淵一樣,少時美滿幸福。可不過一夕之間,我什麽也沒了。多可笑,母親死的時候,還不忘把救命的靈藥,給她的廢物兒子。”

“可這有什麽用呢,我什麽都做不了,在這修真界,弱本就是一種罪過。天下間既然覺得邪魔罪不容誅,那我便以仙的身份,去行邪魔之事。而你,師蘿衣,既然入魔和殺伐是不問因果的罪孽,師桓又已沉眠妄渡海,你就代替你父親,替我姜家問一問這世道,接受天道的審判吧。”

他說到最後,聲音喑啞,眸中既快意,又顯得惡毒。

師蘿衣全身被真火灼傷,火辣辣的疼。她忍著痛沒吭聲,沒有想到十年前定柳村慘案,竟是因為這樣。怪不得姜岐要讓自己在茴香和百姓中做一個選擇,他想看自己和他父親一樣,殺死百姓。

可姜岐萬沒想到,師蘿衣寧肯拉著他一同葬身真火,也不願拿起神隕刀殺死陣中女子和嬰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