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守林

荒山建了一個破敗的木屋,蘅蕪宗犯了錯的弟子會被趕到這裏,成為守林人。

守林人到死也不許下山,對於蘅蕪宗的弟子來說,不異於一種無形的囚禁。

屋裏光線暗沉,又臟又破,角落裏還有蜘蛛在織網。屋裏擺了幾張木床,上面的被子又臟又黏膩,隱隱散發著臭味。

天色將明時,幾個漢子打著呵欠懶散地從床上爬起來。有走到角落放水的,有咋咋乎乎聊天的。

不管他們如何吵鬧,最角落的木床上,銀白衣衫的少年始終閉著眼,仿佛冷玉雕琢。

卞翎玉就睡在這裏,他已經來了五日,滌魂丹的作用過去,他如今連走路都艱難,骨刺也再不能使用。

晨光照在他身上,似一種溫柔的眷顧。縱然過去了五日,同屋的漢子看見他,還是忍不住看呆,在心裏暗罵,娘嘞,這小子長得也太好了。

今日天氣並不算好,天空烏壓壓的,大雨將傾。漢子們陸陸續續出門,準備去撿點山貨和山下的百姓做交易。

這群犯過錯的人,大多不是什麽好人,也沒什麽天資。被關住都不忘驕奢淫逸,飲酒作樂。歲月在他們臉上深深淺淺留下痕跡,有的人看上去三四十,有的更加年邁,已逾五十。

只有一個看上去年輕力壯的,叫做趙強。

一行人走遠,趙強頻繁眺望山下的村莊。眾人心照不宣地笑開:“趙強又在想姑娘了。”

趙強被點破心事,笑罵道:“滾滾滾。”

“不過趙強想也是白想,我看那阿秀啊,一眼就看上了屋裏那位。以往阿秀也來送東西,可你們誰見過她來得這麽勤?昨日我回去得早,見阿秀還主動給那小子帶了飯,還問他要不要幫忙請大夫和洗被子。”

趙強聽著,臉色陰郁,哼了一聲:“一個病秧子,我早晚要他好看。”

其他人在心裏幸災樂禍。

卞翎玉與他們格格不入,五日前他過來,不與他們講話,甚至連名字也懶得告訴他們,沒有絲毫討好他們的意思。

他看上去冷冰冰的,也不搭理人。

一個弟子撞了撞趙強,在他耳邊小聲猥瑣地說了幾句,趙強眯起眼,笑起來:“看來不用我出手,我就知道,那小子長成那樣,肯定會被那群人惦記,到時候咱們都晚點回去,給他們讓個方便,別打擾了好事。”

他們一群人走遠,天色亮起,卞翎玉睜開了眼睛。

他坐上輪椅,自己去林間溪水處洗漱。

春花還未開,原本荒蕪的山看上去更加荒蕪。幾只竹片小人從地上鉆出來,給卞翎玉行了禮,四散去給他尋果子。

卞翎玉知道卞清璇想做什麽,她在師蘿衣那邊徹底失敗,她要重新熬鷹,使自己屈服。

可待在荒山,對卞翎玉來說並不算難熬。他幼時被母親囚在天行澗,百年與一堆骷髏相對,沒有食物,也沒有水,那樣的日子他都能過去,何況現在。

他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卞清璇不把所有的辦法試完總歸不會甘心。

竹片小人還沒回來,阿秀先上山了。

修士雖然不許下來,可山下的村民可以上來送東西或做交易,只是不準入深山,深山裏面有靈獸或妖獸,對凡人來說不安全。

阿秀提著籃子,她今日特意換上了新衣裳,一身碧綠的衣裙,籃子裏還有她娘做的早飯。

她爹是村裏的大夫,阿秀自及笄以來,偶爾和村民一起上山,與修士們換些藥材。她不必擔心修士們敢傷她,蘅蕪宗門規森嚴,為了防止他們敗壞門風,若敢傷害山下凡人,這群本就犯過錯的修士會被立刻處死,神魂俱滅。

阿秀遠遠見到卞翎玉,臉就羞紅了。她不像村裏一般女子羞澀,一直大大咧咧,但一看見這個人,心跳就情不自禁加快。

她動作也放輕了,走到他面前:“我娘今日蒸了饅頭,今年的新面呢,十分香軟,你嘗一嘗吧?”

她的饅頭遞過來,卞翎玉淡淡道:“拿開。”

阿秀難掩失落,把饅頭收回籃子裏:“我先去放東西。”

她把弟子們要的酒放進屋裏,看見滿屋子臟汙,有些嫌惡,再看卞翎玉,毛遂自薦道:“改日天氣晴朗,我來給你洗洗被子可好?”

卞翎玉說:“不必。”

阿秀咬了咬唇,一連幾日被拒絕,但她沒法生氣,她長這麽大,都沒有見過這樣氣質和樣貌的人,簡直比爹爹書裏的貴公子還好看。她本也有幾分自信在的,畢竟在村裏她的樣貌算頂尖,父親又是唯一的大夫。

直到她前幾日見到卞翎玉,才明白什麽叫自慚形穢,驚如天人。

若卞翎玉是蘅蕪宗內門弟子,連念想她都不敢生出來!可被流放的荒山的,哪個不是修為低下,枯坐等死的?男弟子們人人都盼著山下有姑娘看上他們,給他們留個後,活著有些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