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折松年的案子再次被翻了出來。隨之而來的, 便是他這個人的過往功績被街頭巷尾所知。

為人做官,本心便是為國為民,這麽多年來, 做過好事的清官皆不少見。可就像是折松年一般,他們的好只有雲州百姓看得見, 京都的人, 大黎的人,都不知曉他的過往。

誰沒事去探尋一個小官的功績?

於是,一個小官貪汙, 也引不起眾人的注意。可當他的功績被有心人傳得人人皆知時, 便又是另外一種情形了。

有人探討他為什麽能如此兩袖清風,有人咒罵雲州府州和秦家的該死, 有人說他是活菩薩, 有人說他可憐,但就是無人說他貪。

他貪個什麽呢?

他那一百萬兩分文未動,自己依舊吃苦受苦,兒女未曾享福。

他不會貪, 他怎麽可能貪?

這種聲音一傳十, 十傳百, 當傳得神乎其神, 說他若是被斬, 定然要落下大雪來昭顯清白時, 倒是嚇了周平要一跳。

因為緊隨著就傳出他因為私仇陷害折松年的事情。

什麽私仇呢?

有人便回憶起在青州的時候,某天周平要走在大街上跟折松年打招呼,折松年卻沒看見他, 徑直走了過去, 便由此被記恨了。

周平要得知後, 氣得牙癢癢,卻也無可奈何。他可太知曉這股風是誰吹出來的。

於是京都這股風又開始吹得颯颯作響,這段日子門可羅雀的折府也開始熱鬧起來,時不時就有人上門送帖子。

折夕嵐卻不敢接,幹脆閉門謝客,除了自家的人,誰也沒見。

自家的人,也只指蕭灼華和班明蕊。

班明蕊今年冬日裏就要出嫁了,蕭灼華忙的很,卻還要照顧折家一家子的事情,十分辛苦。

折夕嵐很是感激她,彎在她的懷裏,笑著道:“往後的日子就好過了,只要阿爹阿兄沒事,必然能大吉大利的。”

蕭灼華擔驚受怕多日,已然瘦了一些,見了她就哭,“你們這一家子的命,怎麽會如此艱難。”

折夕嵐就笑盈盈的,“可能是祖墳不行,我還想回去遷個墳呢。”

蕭灼華擺擺手,“你還信那些。”

不過也終於舒出了一口濁氣,道:“能活下來,便是萬幸。”

而後猶豫的問:“你跟鳴岐……還有可能嗎?”

她也是看著班鳴岐長大的,想到他如今那般沉寂的模樣,於心不忍。

折夕嵐卻直接搖了搖頭,“我並不怨恨和怪罪他,我也覺得對不起他,可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她對不起表兄,但她不願意回頭。她這般的人,從不回頭看過去,她若是看了,心裏也會生出委屈來。

她只會一步一步朝著前走,允許自己被拋棄,允許自己被歡喜,而無論他們歡喜還是放棄,她都是她自己。

她有她的路要走。

她的路,就是快活的活下去。

她要帶著阿娘和阿姐的快活一起活。

所以,她不可能往後看的。她對蕭灼華說,“我相信,表兄可以為我去拼命。但是他要為之拼命的人,不僅有我,還有其他人。”

“我也是一般的。”

她覺得自己一直都很清楚。

“人的一生裏,怎麽只會有愛慕之情呢?還有那麽多的人,那麽多的事情,我們阻止不了它們的發生,只能去接受。”

折夕嵐仰頭,看向院子裏面的大樹,“姨母,讓表兄看開些吧,他死氣沉沉,除了傷害關心他的人,其實誰也不曾關注過。”

蕭灼華聽完良久不言,然後哎了一句,“好,我跟他說。”

便也知曉,這段姻緣,到此為止了。

蕭灼華回去還是轉告了班鳴岐折夕嵐的話,班鳴岐聽完之後,良久不語,然後輕輕嘆了一口氣,道:“可能是命吧。”

待蕭灼華走後,他拿出自己許久不用的銅錢來拋了六次,然後笑了笑。

“又是大兇啊。”

……

折松年是十月中旬放出來的,周錦昀也跟著回了家,這場看起來聲勢浩大卻被皇帝掌控住的冤假錯案,終於結束了。

死了一些皇帝想要殺的人,貶了一批皇帝想要貶的人,從皇帝的角度看,倒是皆大歡喜。

皇帝還特意去牢獄裏面接折松年,拉著他的手說了一堆好話——沒辦法,未來親家嘛。

兒媳婦沒到手,兒子不爭氣,自己就要對人家好一點。

卻見他興致不高,比死了爹的臉色還難看。便好奇問道:“你這沒死,怎麽還跟個豬肝臉一般呢?”

折松年誠惶誠恐,“陛下,是臣失禮了。”

皇帝是很關心折松年的。他笑著道:“你是什麽性子,朕還能不知曉?你這必定是心裏有事,且說出來,朕幫你解決。”

天下還有他不能解決的事情?

折松年尷尬笑笑,“是……是不敢去見小女。”

他天天關在牢獄裏,也沒人跟他說外面的消息,只知曉是女兒進了一次大殿,為他說了許多好話——這是太子殿下告訴他的,但具體說了什麽,殿下卻不肯說,只讓他回去問嵐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