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朝堂上寂靜無聲。

能站在這座大殿之上的都是些老狐狸。眾人心裏都有一筆帳。

他們覺得現在無非是一種對峙——皇帝想要留下周錦昀, 周平要一系的人想用他謀好處,名聲。

那他們需要做的就是站隊。

有些人已經準備好討好皇帝了,只等時機一到, 便要給周錦昀說情,還有些人準備暗暗為此事添一把火, 將自家的兒郎添補上周錦昀的位置。

他們今日一來早朝, 便已然做好了打算。結果皇帝不按套路出牌,他們還在想周錦昀的事情,他直接想給折松年翻案了。

這就……過分了。

但是誰也不敢說此話。他們只能將目光看向筆直跪在地上的折夕嵐。

陛下將她喚到朝堂之上來, 不知曉是想讓她說出些什麽話來為折松年辯白。

周平要也等著。他端著一張臉, 活像折夕嵐殺了他爹一般,冷邦邦道:“就算是千古奇冤, 也有線索可尋, 難道就因為雲州百姓覺得他是個好人,那他貪汙的白銀一百萬兩,就是被誣陷的?”

他做出一副嘆息的目光道:“他之前是個好官,可是好官重在堅守, 重在一顆始終為國為民之心, 他失去了本心, 難道不該死麽?”

折夕嵐早跟盛長翼問過這件案子的經過, 所以也很了解這裏面的漏洞。

她跟盛長翼分析過, 若一開始就是個局, 那就有解局的地方。皇帝雖然沒有明說,卻一定留下了鑰匙。

這把鑰匙極有可能是為折松年辯護無罪。

因為之前分析過,所以陳二毛一說皇帝站在她的背後, 又叫了她來金鑾寶殿, 她心裏就有了一些數。

叫她來, 必然是要從“情”入手,給皇帝一個台階,讓他重查此案。

他若是重查,必然能查出一些“清白”來,這局面就能翻一翻。

所有人都是皇帝的棋子,折松年是,周平要是,折夕嵐也是。

好在她是顆可以活到最後的棋子。

她深吸一口氣,腦海裏面已經想好了要說什麽話,便將之前跟盛長翼想到過的漏洞說出來,哭道:“所以——你們如何找到他貪汙的金銀呢?他不曾藏在雲州,只藏在青州的別院裏——那一百萬兩,可曾動過?”

周平要一愣,然後搖頭,“沒有。他不敢。”

折夕嵐昂起頭,一雙眼睛淒苦看過去,“他貪了銀子,為何不敢?”

周平要:“他要維持他好官的名聲。”

折夕嵐苦笑,“是,他要維持他的好官名聲,所以他不敢用銀子,就貪了那麽一百萬兩,最後一文錢也沒有動。”

她一邊說一邊哭,最後捂住臉,痛哭道:“為了做好官,他死了妻子和女兒,他的小女兒也不諒解他——他真正活成了孤家寡人的模樣,怎麽,這般的他,貪了銀子也不用,依舊用那一個月碎銀幾兩去做好事,依舊在吃苦,啃饃饃喝涼水——”

“有他這般的貪官麽?”

周平要知曉她的意思了,這是想用之前的名聲翻案,他也不是個雛兒,冷冷道:“正是因為死了妻女,才開始偏了性情,走上了不歸路,為了他之前的功勞,已然法外容情,不然,你以為你還能穩穩當當的坐在家裏?”

他朝著皇帝的方向拱拱手,“皇恩浩蕩,讓你和你弟弟安穩活著,卻不想你這小姑娘,年歲不大,卻已然心機頗深,一句句話都在暗示本官陷害你父親——你說此話,可有證據?”

他摸了摸胡子,“你父貪汙,樁樁件件,皆有證據,而你指責本官,卻是無中生有,請問折姑娘,你一言一句,可有線索,可有人證,可有物證?”

沒有。

折夕嵐和盛長翼查了很久,都沒有查到周平要可以拿來說道的事情——這也是周平要的底氣。

不過,有皇帝拉偏架,皇帝將她能喚來朝堂,便也不用太多的計謀。

她有她的獨特之處。

她突然轉身,認認真真的朝著皇帝磕了三個響頭,“陛下,我父親實屬冤枉,小女絕不相信他會貪汙,陛下,請您明察秋毫,信他一回吧。”

她俯伏在地上,哭道:“我父親,景耀元年的探花,可被之前的雲州知州陷害,多年不曾升遷,還被不斷打壓,這事情,是眾所周知的啊。”

“他被打壓,被陷害,也不曾怨恨過朝廷,不曾理會過閑言碎語,依舊矜矜業業,一出門治災,便是三月未歸,誰人不說他一句好。”

“周大人說他貪汙了白銀一百萬兩,可一個貪汙的人,哪裏會日日夜夜奔波在最前面,一家一戶送糧食,一口吃的都不舍得。”

“陛下,您開恩吧,您再去查一查吧,我父親為了天下的百姓,為了心目中的世道,一直在提前耗費自己的精血,您就是不殺他,怕是也活不了幾年了。”

“那麽,他以命,以畢生心血去供養的百姓,供養的世道,這世道上的人,無論是周大人,還是您,還是天下的百姓,就都不能讓他含冤而死,不能讓他懷疑自己做的一切都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