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句“先帝的弓, 朕也用過”,讓全場都再次矚目在折夕嵐身上。
南陵侯趕緊看五夫人,五夫人茫然搖頭, 顯然不知。一家子人又去看折伯蒼,伯蒼小聲道:“阿姐只說這弓是人送的。”
送的——
南陵侯趕緊豎起耳朵。
只聽得皇帝笑著道:“你來說, 這是誰送你的弓?”
折夕嵐畢恭畢敬, “回陛下,是雲王世子爺在臣女九歲時所送。”
盛長翼適時站起來,出桌, 大走幾步, 跪在了折夕嵐的身邊。
他本就坐在前面,這幾步走的又大, 只一瞬間, 折夕嵐就發覺身邊多了一個人。
他跪在她的旁邊,因身材高大,遮住了半邊的風,倒是暖和許多。
她緩緩的再次吐出一口濁氣。
她目不轉睛, 一動不動, 但心裏卻在想盛長翼想做什麽。這把弓的來歷, 他定然是知曉的。
既然知曉, 卻沒有提前告知她, 是為了什麽呢?
但此時容不得她多想, 身邊的盛長翼已經說話了。
“陛下,確實是六年前臣所贈與她的。”
隨遊隼手裏的杯子緊了緊,他以為盛長翼是在來京都路上喜歡上折夕嵐的, 誰知他一句話就到了六年前。
宴鶴臨也悄然提了一口氣。他早發現小姑娘看盛長翼的眼神裏面有種依賴。
本不理解她這般的性子竟然也會對人展露出這般模樣, 如今卻是明白了。
六年前啊……彼時, 他們還沒遇見。
六年前,應當是她母親和阿姐去世的時候。
他沉默的端起茶杯,目光看向小姑娘挺直的背。
一弓能遮住了半個腰身。
她長的像是江南水鄉裏面的姑娘,背脊有些瘦弱,但是這般瘦弱的身軀,卻又從來不服輸,有著雲州姑娘百折不屈的韌骨。
他記起來,初見時,她就是背著這把彎弓。他當時便覺得,奇怪,一個小姑娘,背著一把弓站在那裏,就好像得了世間立足之道,便好像有了安身的勇氣。
後來熟悉了,她也曾說過原因。
她說,她背著弓箭,就不用畏懼敵寇,她搭弓射箭,就不用擔心死亡。
她很喜歡背著這把弓的感覺。
他就明白了。他曾看過她的弓,打磨精細,不像是尋常人家的東西,但不著絲毫奢華,必然是經常用來打仗的,而不是觀賞。
他還問過:“是怎麽得來的?”
小姑娘吃著烤糊糊笑,“有人送的。”
“什麽人?”
“唔——說不清,算是,算是像先生一般的故人吧。”
像先生一般的故人……
她語焉不詳,他也沒有再問,再遞給她一個烤糊糊餅,想到了自己的月刃。
他想,他的月刃也是極配她的。她有了他的月刃,也該是可以立足的。
後來,她遞來了手帕,他就把月刃送了過去。
但她的目光卻沒有被月刃的鋒利刃匕所吸引,而是目不轉睛的看著月刃上面的寶石。
他就笑起來,“姑娘,要是沒銀子了,你就把寶石挖出來賣了。”
見她吃完了烤糊糊,便又把手裏的餅一分為二,“吃吧——一顆寶石,能買一個莊子的烤糊糊。”
她當時就奇異的看了他一眼,他卻沒能明白是什麽意思。如今,他已經不記得那個眼神,卻也能記得當時心裏莫名心慌。
她走的時候,將月刃放進了袖子裏,背上仍舊背著她的弓箭,朝著他揮手道別,笑得特別好。
宴鶴臨便喟嘆一聲。
原來,這本弓箭,是雲王世子送的。
此時,皇帝已經好奇極了,也不管狩獵是否要開始,只問:“朕記得,這把弓箭是先帝最喜歡用的,後來朕長大了,便傳給了朕。”
“朕很是喜歡。”
他這麽一想,還頗為懷念的想起了從前,“你父親是朕最小的弟弟,跟兒子一般看待的,當年他要去雲州做藩王,朕便把這把弓送與了他,萬望他不要忘記兄弟情義。”
其實不是。先帝生的兒子太多了,雲王的母妃本是個宮女,母憑子貴才封了個貴嬪,但也沒受住富貴,沒活多久就死了。雲王又跟他差了十幾歲,他根本就沒在乎過這個小弟弟。
皇帝記得,先帝看雲王其實也不太順眼,雲王是他醉酒之後寵幸宮女生下的,他覺得有失體面。
後來先帝死了,他開始封藩,就把這個小弟弟封到雲州去了。雲州地處大金周邊,他把雲王封過去也是有原因的。
一是雲州艱苦,封個小可憐去,他也不能反抗。二是雲州勢力必須要牢牢掌控在他的手裏,不能讓藩王掌握兵權,不然就亂套的,所以也要個小可憐去。
不僅要他去,還要派人監督他,這般才能放心。
所以當雲王要走的時候,他便把先帝給他的這把弓箭給了雲王。一是示好,二是示威。
這些年來,雲王瞧著倒是個好的,沒有踏錯過一步,偏於一隅,並不仗著有藩王之稱就在州地上作威作福,這點就跟其他糟心的弟弟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