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折夕嵐來的前兩個月,一向膽小的傅履裝模作樣買了詩句去接近班鳴岐。

折夕嵐來京都的第一天,傅履立即上門,晚間就跪了一夜祠堂。

折夕嵐來京都的第二天,傅履敢逃學了,然後被打斷了腿。

膽子越來越大,傷勢越來越重。

傅母氣暈了過去,傅履趁著斷腿的氣勢大叫自己還要去班家見折夕嵐,傅父心疼妻子,沒忍住給了他一巴掌,傅師師怒火沖天,發誓遇見折夕嵐之後,便要將她狠狠奚落譏諷一頓——她其實很想踢斷折夕嵐的腿,但是她和她家阿姐從小就打不過折家姐妹。

傅家混亂一片,吵鬧喧囂,班家卻是其樂融融。

班明蕊好奇的拉著折夕嵐問斷腿神功,折伯蒼努力吃糕點,五夫人坐在一邊笑盈盈,並不著急問話,等到班鳴岐的小廝來問傅履時,她才道:“傅家少爺身子弱,走路摔了一跤,摔斷了腿,這會已經送回了傅家。”

小廝懵懵的回去,不論班鳴岐怎麽想,五夫人卻叫人落鎖,今晚是不接來客了。

折夕嵐很感激五夫人給她的信任。

五夫人輕笑著道:“無事,我也是雲州人,這在雲州算不得什麽。”

“你是個通透的孩子,我知曉你有自己的打算。”

折夕嵐便起身躬身一拜,這才把自己跟傅履的事情說出來,然後道:“雲州一別,我們再沒見過。”

“這次傅履纏著我,傅家伯父伯母心裏定然有芥蒂,怕我引著他一哭二鬧三上吊。與其這般,還不如直接打斷他的腿。我熟悉傅家伯父,他應當不會生氣,還會松口氣。”

她輕聲笑了笑,“畢竟這般一來,算是結仇了,再無結親的可能。”

自家的孩子自己疼,五夫人難免罵傅家,“你阿娘之前還寫信來過,說你總是替傅家小子打架,但他家卻不領情,讓她心裏窩火得很。”

折夕嵐微微側目,“阿娘還跟您說這個?”

五夫人心就軟了起來,“是,她不識字,都是請人代寫的。每回便寫好多來,大大小小的都有。”

折夕嵐輕輕笑了笑,“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我也記不得許多,只記得總是在打架——原來阿娘還為這種事情生氣過。”

五夫人就順著這話道:“嵐嵐,我為你阿娘和阿姐在明覺寺點了長明燈,你明日跟我去明覺寺拜祭吧?咱們住幾日,也算是為她們祈福。”

不論傅家怎麽想,她們躲出去,難道還能打去寺裏麽?

折夕嵐點頭,再次解釋,“姨母,您別擔心,我心裏有數的。”

但是能去拜祭阿姐和阿娘,這再好不過。而且,要是去寺廟裏面,她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

晚間回到屋子裏,伯蒼被春緋領回去睡覺,她照例拒絕春螢守夜,讓她自己回去睡後,關了門,然後端著燈盞去翻箱籠,裏面有一個她用層層好布料護著的榿木盒子。

盒子裏面裝著一盞琉璃長明燈。用琉璃長明燈祭奠去世之人,是雲州十年前就開始時興的規矩。

阿姐曾經跟她說過,這就是琉璃商戶想要賺銀子想出來的招,折夕嵐當時跟著阿姐譴責貪心的商戶,等阿姐阿娘死後,她也開始掏銀子買了。

阿娘一盞,阿姐一盞,後來還給伯蒼的阿爹阿娘也買過,再就是她懷中盒子裏面這一盞。

這一盞長明燈是宴將軍的。

宴將軍是景耀十三年去的雲州。彼時大黎和大金突然開戰,宴將軍作為宴家軍主帥掛帥出征,他是天生的將才,戰無不勝,幾次勝仗之後,大金遣人送求和信去京都,宴將軍便帶兵回雲州整休。

因雲州城裏不好練兵,便紮營在雲州郊外,也就是她住的莊子外。

他練兵的時候不遣百姓,有些莊戶還挑著東西去賣。

她家沒有東西賣,就背著弓箭站得遠遠的去學老兵的殺招,也沒想學太多,基本的她都會,但能多學個一招半式的便是賺的。時日久了,兩人即便沒有說過話,卻也遙遙對過眼神。

折夕嵐從小就喜歡英雄。宴將軍就是英雄。且他長得好,體格好,身材高挑,每次手握大刀,穿著鎧甲,目光透過眾兵看向她的時候,深邃的眼眸都會凝視她的眼睛,讓她頗為歡喜。

期間有匪徒進村,他一把刀握在手裏,一刀一個頭顱滾滾而下,鮮血染在他的身上,實在有一種說不出的妖冶之美。

她便覺得宴將軍實在是世間難得的好兒郎。

她大著膽子往他手裏塞了一條月白色手絹。

宴將軍沒有拒絕。他還回了一把鑲嵌著寶石的匕首。

她歡喜的很,本以為終身大事終於要定下來了,結果第二天大金突然再次進攻,宴將軍拔營而出,卻沒有再回來過。

他離開之後,折夕嵐在最困難的時候都沒有把寶石扒出來賣,非但沒有,她還沒日沒夜的繡荷包,攢錢給宴將軍買了一盞琉璃長明燈,供奉在了寺廟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