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傅履心噗通噗通跳,還有些酸澀的心緒在裏面。就像是近鄉情怯,他來時一門心思想見折夕嵐,等猝不及防見到了,卻又不敢再向前一步。

她怪他嗎?恨他嗎?她還……還喜歡他嗎?

而此時,折夕嵐也看見了傅履。

他……嗯,還是這麽矮。

雲州的男人大多都是高大的,就算是窮人家吃不飽也能長得高高大大,但傅履自小就不缺吃喝,傅家伯母還天天給他補雞鴨魚肉,結果就是長不高,瘦瘦的跟竹竿一般。

她憐惜的看了他一眼。

從小傅履就因為矮小瘦弱被同窗揍得滿地找牙,如今到了京都,依舊這般矮小,不知道被揍了沒。

若是傅履能聽見她的心聲,定然要反駁一句他在京都也算不得太矮。再者說,京都也不是雲州那般看個頭打架的地方,而且當年他之所以被打,是彼時大家還小,他爹也還是個通判,不是後來的雲州督查。

如今到了京都,這裏講究的是身份——靠著他姐生下了十四皇子且很得寵的身份,他還算混得不錯。

但是他聽不見她的心聲,他非但聽不見,還因為折夕嵐這“憐惜”的一眼,理會錯了意思。

他一眼就認定了那是她對他余情未了。

傅履心中更加酸澀了。

怎麽可能放下呢?他沒有,想來她也沒有。

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小無猜。一起爬過樹摘梧桐葉子,一起背過書,還曾經一起跟外人打過架——雖然都是她打人,他在後面狐假虎威偷偷補幾腳,但都是年少時的情義。

得天之幸,這份情義化成懵懂愛意時,並沒有被拒絕,而是收到了姑娘主動遞過來的手帕。

天恩賞他這段姻緣,可是,他卻親手拋棄了這份不可多得的愛意。

他就是個懦夫!他對不起她的一片真心!

傅履眼眶一濕,趕忙擡頭看天,不想讓折夕嵐看見他的淚水。她自來不喜歡哭哭啼啼的人,她喜歡的是彎弓射大雕的英雄,他不敢變成愛哭鬼。

班鳴岐就站在傅履旁邊,但是沒有注意到他這失態的舉動和神色。因為他從折夕嵐出現之後,便失了片刻的神。

她身上穿的不是早間拜見母親的素色衣裳,而是換了一身紅,身後背了一把弓箭,眉宇間一派閑適自得,看起來十分颯氣,又似乎是淡泊人間的驚鴻客。

跟京都被嬌養起來的姑娘們相比,她此時多了一份說不出來的韻味,好像是閑雲野鶴的山林中人,背著弓箭是為了出門去打獵回來圍爐烤肉吃。

三五好友,兄弟姐妹,推杯換盞,好不快哉。

他覺得……詩興大發。

但現在顯然不是作詩的好時候,他遺憾的去看守規矩懂禮的傅履,若不是傅履急著拜見五叔母,他是要馬上折返回去寫詩的。

結果就見傅履擡著頭看天。

他跟著擡頭看……天上飄過一朵雲。

班鳴岐:“阿履,可是在作關於雲的詩句?”

傅履:“……”

好在淚水已經倒回去了,他深呼吸一口氣看向折夕嵐,喃喃的喊了一聲,“嵐嵐。”

折夕嵐有些意外。

春螢說五房院子裏面有個練武場,她便很歡喜,特地換了之前的舊衣裳去練弓,結果一走出來,便見到了傅履。

她向前走了幾步,先是朝著班鳴岐喊了一句大表兄,再是看向傅履。

“阿履,好久不見。”

一句好久不見,又讓傅履心生酸澀之意,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

折伯蒼站在一邊,好奇的看向傅履,“傅家阿兄,你還記得我嗎?”

三年前傅履走的時候,折伯蒼才兩三歲,根本不記事,但是來時徐婆婆跟他說過,傅家是大官,沒準可以幫他和阿姐。

折伯蒼一見他和阿姐說的話便能猜測他是徐婆婆口中的傅家大官兒子。

這可要打好關系,沒準以後能殺熟私底下多賣點炒瓜子給他,也能多賺點銀子。

傅履聞言低頭,正好借此掩藏自己的淚水,他裝作驚訝的道:“你是伯蒼吧?已經長這麽大了,你與你小時候一般模樣,沒變樣子。”

折伯蒼更驚訝了:還真記得他啊。

傅履開了一次口,後面的話就好說了。他繼續裝模作樣,看向折夕嵐,“未曾想竟然能在這裏碰見你們,你們何時來的京都?怎麽不曾寫信來說一聲。”

折夕嵐熟悉他。他這般就是說謊,今日應當是特地來見她的。不過也沒拆穿,更覺得兩人如此這般,委實是沒了見的必要。

她若是跟他多打幾次照面,怕是傅家伯父和伯母該著急了。

她便道:“我爹去了青州,便將我和伯蒼送來姨母家小住。昨日剛來,本打算熟悉之後再去拜見伯父伯母的。”

傅履趕緊點點頭,“我回去跟阿爹阿娘說,他們想來也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