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見證

沈豐年從灘塗觀望風向回來, 總覺得今日的心跳得十分突出,連耳朵也熱起來了。

海州本就濕熱,五月的天, 太陽就烈的泛白了。

進了總督衙的門, 多足蟲從腳下扭著身子逃開, 他喊了一聲小松, 這人是他的副手,沈豐年吆喝著:“拿筷子來,捉了泡酒!”

目光隨著多足蟲跟到墻角, 磨磨蹭蹭錯失良機,他才擡頭, 察覺到總督府的氣氛不大對。

往日總督府的人來來去去, 大多忙碌且不顧形象, 火急火燎的, 沒幾個能安靜坐半個鐘。

今日則窗明幾凈,裏頭忙公案的都規規矩矩坐著, 看見他回來,眼神都有些飄忽。

沈豐年身子一斜,扶著頭上的官帽, 歪頭繞開眼前的樹影望過去, 瞧見了一角粉色裙邊。

再往上看, 穿粉色衣裙的這位姑娘, 也歪頭看了過來, 視線一對, 沖他一笑。

“……元宵?!”沈豐年跑過去, 確定了坐在他眼前的, 就是沈元夕。

沈元夕咧開嘴, 齜出一口白牙。

“爹!”沈元夕聲音響亮。

沈豐年左看右看,見她會喘氣的,是真真切切的大活人,又觀她氣色好,心裏雖還在驚奇,父親之心卻是先問:“你身上傷哪了?好了嗎?起來讓爹看看。”

沈元夕起身,本想用力拍拍肚子給他證明,想到周圍還都有人,就屈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肚臍。

“好了,三殿下給治好的。”

沈豐年了悟,知道今日這些官員們為何都坐有坐相,別扭拘束了。

沈豐年壓下聲音,濃眉擰起,問她:“殿下也來了嗎?”

來了還是個麻煩,要不要按規格接待呢?是來做什麽的?

三殿下離京按理說應該要有皇上手諭才是……這樣的話,他要不要瞞著?

沈元夕點了點頭。

“來了,殿下……嗯,是南下有其他事要辦,接到華京來信,說爹沒收到平安信,怕您擔憂,順路來看看您。”

這種說辭是她和三殿下商量出來的,沈元夕雖也對自家父親撒過小謊,但這次的假話,她自己說著的時候,都繃不住那個笑,沈豐年自然也知道怎麽回事。

南下有其他事辦,估計就是個借口。

“都是順路,也不會久留,看過就走。”沈元夕眨眼。

沈豐年:“我讓人帶回去的海螺海魚,你都收到了嗎?”

“……沒呢!”沈元夕搖頭。

沈豐年也偷偷沖她眨了眼,說道:“走,爹讓你看看海星,我養半個月了。”

他帶著沈元夕去了小廂,窄小的院子裏放著半人高的水缸,裏頭還真有一只黑綠的水星。

沈元夕只在圖鑒上見過這東西,趴在水缸前盯著它那些會飄動的肉芽腳看了許久。

看著看著,余光垂下幾縷銀絲。

沈元夕伸手輕輕推了他。

“又嚇唬人,殿下見過嗎?”

三殿下哼笑一聲,回答:“見過差不多的,顏色比它更鮮亮。”

“海星……天上星……雲星?雲星!”沈元夕擡頭。

三殿下知道她又在玩無頭無尾的接詞遊戲,笑道:“跟他沒關系。”

沈豐年一旁笑呵呵看著,摸著許久沒打理的胡子,跟這位白頭女婿點了點頭,互送了一波對視。

沈元夕看夠了海星,拉著父親噓寒問暖。

“爹,還打嗎?什麽時候回?”

“打了兩場,水師得練練,起碼小半年,過年看情況吧。”沈豐年給女兒剝著海州的一種果實,扒著皮,小聲說道,“爹攢起了一隊水師,有模有樣。成的話,爹年底回京也能給陛下交差,跟小元宵過個團圓年!”

“爹黑了好多。”沈元夕道,“還瘦了,吃不好嗎?”

“還行,不是很合胃口,但比漠北有得吃。你拂叔關照著,糧草不缺的。”沈豐年樂呵呵扒完皮,把果肉給了女兒,笑眯眯看她吃完,問,“甜嗎?”

沈元夕點頭說:“酸的。”

“那還點頭。”沈豐年搓了搓拇指上的汁水,感嘆道,“真跟做夢似的,怎麽來的?”

沈元夕指著三殿下快活道:“他帶著我飛來的哈哈哈哈!”

“你倆到底還南下嗎?”沈豐年問。

沈元夕捂著嘴樂得前仰後合:“我就說你肯定能聽出來……我們就是來看爹的。”

“爹有什麽好看的。”話這麽說,但沈豐年合不攏嘴。

“其實上個月收到爹的來信,我就寫了平安信,但送信的那位……老人家,他第一次出遠門,爹派人來問我們才知道他還未把信送到,所以就親自來了。”

“爹是那晚做了個夢,夢見你坐著哭,醒了又一算時間,該來信還沒來,爹就怕是天暖了,你那傷沒好透又發了或是遇到什麽別的事了……啊呀,總之越想越心焦,就讓人快馬加鞭到王府問問……元宵,傷真好了?”

“好了。”沈元夕用力拍了拍腰,“沒事了,都跑來見你了,肯定好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