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宴蘭

白天又一場春雨, 雨水都暖了,春園裏的一樹桃花盛放。

宮裏來的禦醫在廊下回三殿下的問話,都是輕聲細語, 隨行的宮人和太醫院的學徒拎著藥箱, 悄悄欣賞著此處的春景。

禦醫道:“和殿下所判相同, 並未傷到根本, 再將養一段時日……”

三殿下雪發淩亂,還有幾縷掖在領口,眼下也盡是疲態, 他點了點頭,神情稍微松散了些, 回過頭望了一眼沈元夕歇息的地方。

禦醫鼓起勇氣道, “殿下也要注意身體。”

三殿下稍感驚訝, 看來, 自己的疲憊都已顯露在外了。

送走禦醫,三殿下拿著藥方斟酌許久, 另起了爐火小灶台,翻出世宗禦賜的陳年舊扇,一邊扇一邊盯著藥, 火候斤兩, 絲毫不差, 熬煮好端去喂沈元夕。

他在門口脫去沾濕的外衣, 端著碗走到床邊時, 微潤的發絲已烘幹了。

沈元夕見他進來, 皺巴著臉拉高了被褥, 把自己藏在了裏面。

三殿下跪在床邊輕聲哄。

“只這一碗了, 是止痛的……”

沈元夕在被團裏幽幽抽泣, 過了會兒,自己掀開被子,接過藥一口氣喝幹了。

三殿下忙叫好安慰:“好,馬上就會好了。”

沈元夕眼眶泛紅,苦出淚珠來,躺下後,神色郁郁。

三殿下扒在床邊,輕聲問道:“是在生氣,嫁我沒好事嗎?”

沈元夕也知道不是他的錯,但她還是小姑娘心性,忍不住委屈道:“我都喝多少次藥了……就一直在喝!”

前兩天剛在劉玉嫻那裏豪氣放言,不就是一個三殿下,這福氣自己要得起,結果這麽快就扛不住了。

自打認識了三殿下,藥就沒停過。從小到大,就是紮馬練劍,她也沒受過傷,和三殿下相識後,她傷病多少次了?

她跟三殿下第一次見,又是擦傷手,又是風寒。再從頭仔細數,夜裏被劫走,丟了弟弟,她孤零零一人,傷了手心,被一劍捅穿,還被下了蠱。

沒完沒了,現在連個癸水都不來了。

不來就算了,它還疼。

三殿下雖跟她說無事,是傷未養好,所以才經血不至,但她惴惴難安。

沈元夕想,她和三殿下是不是八字不合,三殿下克她?

三殿下仔細看了她許久,也不知他怎麽就看出了沈元夕的擔憂,忙道:“並不是八字不合,我沒八字,不會克你。”

“你怎麽能沒八字呢?”沈元夕忘了抱怨,被好奇牽著走。

“這個……到時候你會知道。”三殿下笑而不答,“總之,幽族人出生跟你們不大一樣。”

“再不一樣……你們總有出生的時辰吧?”沈元夕想不明白。

三殿下表情神秘莫測,看向沈元夕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沈元夕推開了他的臉,扭頭避開那兩只閃亮亮的紅眼睛。生辰八字細究起來,也和房事有關聯,想也知道三殿下的兩只眼睛為什麽會突然亮起來。

三殿下的手摸摸索索,又脫了一層衣,上了床,與她躺在了一處,圈住了她腰,把她放在了自己身上。

“……殿下做什麽?”

“暖一暖,怕你著涼。”三殿下的手指微燙,一下下撫著她的小腹。

“真……沒事嗎?”沈元夕問道。

“沒有,我不會瞞你。”三殿下閉上了眼,緊挨著她,原是哄她睡,沒過多久,自己睡著了,他手心的溫度也散了許多。

沈元夕早就發現了,三殿下並不像父親帶的那些兵將,那些兵將,隔老遠就冒著熱氣還愛淌汗,有時從她身邊過去,她都能感覺到周圍熱了許多。

就如傳聞所說,大昭的人是生活在太陽下的人,而幽族是月亮養育的,天然就冷一些。

三殿下不冷不冰,但他並不是熱的,而是溫涼的。

陳嫂說過,男人都是熱烘烘的臭男人,但三殿下不是,三殿下不怎麽出汗,也沒有那麽熱,還總是很香。

沈元夕知道他會熏衣換香,但自己病了這幾日,三殿下衣不解帶的一直陪在身邊,沒功夫更衣染香,但沈元夕還是能嗅到一縷香氣。

很難形容的一種香氣,無時無刻不在,床上枕上甚至自己的發絲上,都殘留著這種味道,就是三殿下身上的味道,一種郁郁寡歡妖妖嬈嬈若隱若現的幽香。

而且,三殿下身上的味道,到了夜晚總是要更明朗些。

三殿下睡著了,沈元夕睡不著。她手指繞著他的頭發玩,心裏想東想西,想到最後,又是一聲嘆息。

沒什麽原因,有時候就是想嘆氣。

三殿下眼睛沒睜,問她:“還有什麽心事嗎?”

“沒有。”沈元夕說,“你沒睡著嗎?”

“睡著了。”三殿下摟住了身上的小姑娘,翻了個身,把她拉進懷裏貼緊了,呼吸又綿長了。

這下,沈元夕與他面對面,無人給她捂肚子,失去重量和溫度安撫的傷口又隱約不適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