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血燈

三殿下備了許多的東西, 他在庭院裏的樹下紮了個秋千,又從秋千下挖出埋了多年的小果酒,去小廚房端來了夜宵, 還把他從小輩那裏沒收來的遠望鏡也拿了出來, 教沈元夕如何看。

“大約會在子夜來。”三殿下指了個方向, “子夜時, 月亮是在那個方向,而來的人,會沖著你正面過來。”

“殿下都算好了?”他語氣平淡, 沈元夕也不再害怕。

“所以你朝這個方向看,就能看清楚他的樣子。”

“我……看清他的樣子, 是為了什麽?”沈元夕不解。

“好問題。”三殿下瀟灑拂開一邊的頭發, 也才思考起這個安排, 良久, 他說道,“確實沒什麽好看的, 你看個笑吧。”

之後,他坐在這裏,手指慢慢將那一頭銀輝梳起, 紮高。

有幾縷滑落, 被他落下, 沈元夕看著難受, 指著提醒他:“還有一些沒束上……”

三殿下叼著發帶歪過頭。

“我看不到……來幫我。”

他傾身過來, 墨紅的眼睛輕笑著瞄了沈元夕一眼, 又垂下眼去, 向她又靠近了些。

“在哪裏?”

沈元夕手指攏著那幾縷銀發, 輕盈柔滑的絲般, 在她指尖流動。

三殿下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抓起了那些頭發,纏緊了。

他把自己打理好後,轉過頭來打量起沈元夕。

“今夜起微風,多披一件。”他脫了身上的絨藍氅衣給沈元夕披好,湊近了看她的臉。

沈元夕:“怎麽了?”

“坐這裏別動。”

三殿下消失了半晌,回來時,手裏捧了個匣子,嘴裏還咬著把碧玉梳。

匣子不是沈元夕的隨嫁,看著有些年頭了,上頭的漆面玉雕花型花色都不似當朝人的喜好,偏暗偏雅。

三殿下坐回來,把匣子放在橋板上,打開了給她看。

“這是母親送的。”他說著,翻出來了幾個燒藍的釵簪,比在沈元夕的發上。

沈元夕怎麽看,這匣子和裏頭的飾物都是姑娘家用的。

“公主殿下……送誰的?”

“我。”三殿下道,“她不用的,用膩的那些,就會送我。”

“送殿下……是作何用?”

“能自己用我就自己用了。”三殿下笑,“實在沒辦法的,就放著不管了。”

他試著給沈元夕梳發,張羅了好久,也不成樣子。

“……壞了。”他道,“我不會盤。”

他好似剛想起自己不會一樣,苦惱了一陣,還是梳起了未嫁女常見的半散小發髻。

“殿下這裏……也沒見有多少人。”沈元夕小聲道。

三王府前院好像只住了管事一家,有一支包了廚房,剩下的洗洗涮涮,從沒見過他們往後宅來。

後院說起來,也只有雲星一個人照料,雲星出去辦事,也沒見三殿下哪裏為難,衣食住行,看他習慣,應該都是他自己包攬,無人侍奉。

這麽大的王府,加起來不過十人。

“你們將軍府也沒多少人。”三殿下說,“我們是一樣的。”

“我還以為,只有我家不一樣。”沈元夕稍微放松了些,搖起了腿。

她雖和三殿下天差地別,但細究起來,有些地方,他們很相似。

這種相似,好像並不是成長經歷,或是對書的了解喜好。就像和她一起長大的薛子遊,雖然是家人,但沈元夕跟他就沒有這種奇妙的相似感。

三殿下有時給她的感覺,就像她看自己。

三殿下梳好了她的頭發,退了半步仔細端詳了,哈哈笑了起來。

沈元夕忐忑不安,伸手摸了摸頭發,應該並不奇怪。

“殿下笑我什麽?”

她頂著兩只雙平鬟,越發顯得年齡小。

“也罷……”三殿下收起匣子,說道,“本就是十幾歲的姑娘,這樣也對。”

他是梳不成已婚婦的發式,只好如此了。

沈元夕低聲道:“殿下讓我想起了《草木新編》裏的玉梳記……”

三殿下:“這本我翻過,後面睡著了,玉梳這篇不大記得。”

“是說一個姑娘撿了一把靈梳,能梳許多發式,憑這把梳子……”

兩人就這麽說著故事,一直閑聊到了月亮升起。

那輪滿月是從未見過的大,圓亮的月懸在無雲的夜空,漫開薄淡的紫色,月光鋪散在開闊的庭院內,院內的草木石頭,都鍍上了銀輝,閃閃發亮。

沈元夕正講她小時看過的一則故事,講得入迷,余光瞥了眼月亮,驚道:“殿下,快看!”

月亮逐漸泛了紅,像被紅霧遮籠。

三殿下把遠望鏡給她,“拿著,看那邊。”

沈元夕舉起遠望鏡,見一道血紅劃來,如星墜地,朝她這個方向掉來。

等血紅色的“星”近了,遠望鏡中一清二楚,是一個姿容嫵媚的幽族男人。

等能看清時,沈元夕慌張放下遠望鏡,卻見三殿下端著白玉杯,還在喝他的血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