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玉鐲子

三殿下在夜晚醒來,望著寂寥的庭院,又躺了回去。

白天睡晚上醒有何用?晚上是她睡覺的時候,自己就算去了將軍府,見到的也只有巡防的護院和沈豐年。

無趣。

送茶飲來的老仆瞧見了,嗚嗚哭了起來,叨叨著三殿下的起居亂了套,沒吃好也沒睡好,要出亂子了。

三殿下聽得心煩,就說:“我只是顛倒日夜,和他們一樣作息,無礙。”

老仆就又嚎哭起來。

“長此以往,會有大災病,白日那光越來越強,殿下會受不住的……”

陽光對幽族人而言,是減壽的存在,而月光這樣溫柔下來的光線,才是他們汲取力量又不傷身的根本。

三殿下坐起身,看著比自己父親還年長的老仆,無奈嘆息。

這位老人家是祖母還在時,最為忠心的血仆,立了血誓要世世代代守護幽主血脈。

聽說是救過祖母的功臣,也是唯一去過聖山,得見天道的人。傳說天道給了他不死之身,只是代價,就是這副無盡衰老下去的身軀。

後來,浸月“窺”到天機,把兒子送往大昭時,將老仆贈給了兒子,令老人家隨從保護。

故而老仆既是兩代幽主仆從,也是家族中仍然還活著的大長輩,浸月對他說話都要客氣幾分,三殿下作為年紀最輕的幽主血脈,當然也要忍一忍老仆的嘮叨。

在老仆鬼哭的啜泣聲中,三殿下拽著他月輝似的長發,想念起了他的烏鴉。

“怎麽還不回來。”

他的烏鴉當然也有禦風的本事,一封信,三天就能送到邊界,按理說,現在應該在回程的路上了。

難道是母親接到信後,要叮囑的太多,還未寫完回信,所以耽誤了時間嗎?

又是一日,淩晨下了小雨,到午前地面已幹了大半,國公府的二小姐來了。

劉玉嫻早就想來了,前幾日礙於將軍府前湊熱鬧的人太多,這是緩了幾天,實在耐不住了,攜禮登門。

明面上的理由是來探病,實際上是來問沈元夕和三殿下飛霞山一遊的經過。

沈元夕正愁無人說,兩個姑娘興高采烈見了面,到水榭台賞景閑聊。

“早就想來了,只是前幾日姐姐病著,沒敢來叨擾。這將軍府前身可是中宗時期的十六王府,五院六庭,景致聞名華京,皇上特意下旨翻整,還真是漂亮啊……”

劉玉嫻說罷,找了個借口,給她的那群丫鬟婆子都安排了事做,要她們到不遠處捉蝴蝶去。

“就那個藍邊翅膀的,我剛剛瞧見飛那邊去了,你們找去。”劉玉嫻指著池塘對面的矮橋。

沈元夕問:“妹妹喜歡蝴蝶嗎?”

劉玉嫻掩口大笑,“怎麽姐姐聽不出?剛到二月,這樣的天,哪來的蝴蝶。是我想和姐姐說些體己話,不想讓她們聽到嚼舌頭罷了。”

這體己話,自然是問三殿下。

最初,兩人都還端著大家閨秀的矜持,不敢過於放肆,說了飛霞山的景,聊了有關月神廟的一些事。

等時候差不多了,劉玉嫻才道:“所以,三殿下那天……”

沈元夕點頭道:“他穿了身紫,我根本無心看景!”

劉玉嫻激動跺腳,恨不得捶穿桌子。

“其實上次姐姐回府,我家長嫂還同我說,瞧面相,姐姐就是個有福氣的。哪想姐姐福氣這麽大,竟然嫁了三殿下。”

那個“嫁”字,聽燙了沈元夕,臉一下子就燒紅了。

“說起來,華京雖人人都想見一見三殿下,領略他的風姿,卻鮮有人想嫁三殿下。”劉玉嫻又道。

沈元夕贊同道:“其實,到現在還覺得渾身不自在……我一直以為,三殿下那樣的人物,是不用娶妻的……”

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後,劉玉嫻擦著眼角的淚花,說道:“我知姐姐的意思,但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她道:“小時候,見長姐省親回府,華美至極,我就跟母親說,我也要入宮,將來也要如此氣派。我母親說,人各有命,若你沒這個福氣,即便這榮華富貴落到你頭上,你也留不住。福薄卻得了好命,只會折自己的壽數。”

沈元夕聽的一愣一愣。

“華京的閨秀小姐們,很少有奢求嫁給三殿下的,道理就跟母親教導我的是一樣的……三殿下那樣的人,就算有這好命嫁了,也不一定有福氣兜著。”

劉玉嫻說完,又快速道:“姐姐不要誤會。姐姐跟我們不同,姐姐的父親母親,都是要刻在大昭功德殿上的人物,家中有這等大功德,姐姐自然福德深厚。前有皇上青眼,又被三殿下相中,想來,這是姐姐命裏應得的。”

沈元夕一時分不清劉玉嫻是真的認為她有福氣,還是在暗損她。

只是還未等她細想,余光似乎瞥見了三殿下。

沈元夕嚇了一跳,定睛去看,三殿下果然在月門旁站著,一身層層疊疊的雪白,還沖她笑了笑。